有一种主义叫“普洱”
天之南,地之北,一次又一次地赴一个个茶友会。新建的茶馆古色古香,字画、摆件、色调,都袭了一个古字。茶友都腼腆着,谦让着,繁文缛节着。请请请,来来来,喝喝喝。然后又都微微笑着,不大说话,不敢高声语。都不大问出处,问什么,像是自己要说什么,不用回答,不用接话。有的淡淡应一句,拿茶润口。大家各自为风骨,成气象。青竹疏朗,流水潺潺,古韵悠扬,佳人曼妙,时光押着韵慢慢流着。
到三、四泡,喝下去的茶才变成了话。“嗯!是好茶。”水要烧到什么温度为好,水量加到多少为宜,茶叶是不是老茶,是老茶那是哪一年的,哪里产的,是自然发酵还是人工发酵,什么香型,云云。“来,估个价!”若猜得的价码大大高于实际购买价,买家自然欢喜。原来普洱茶的喝法,本不大这么讲究。形状、整碎、净度、色泽、香气、汤色、滋味、叶底等等,现在喝茶像是一场乏味的学术讨论。江湖菜之所以有人喜欢吃,大抵喜欢那种豪爽的野气。起起落落,千回百转,普洱茶在明代是生活中的茶,在清代曾登大雅之堂,仅仅限于皇宫大院。时运不济,又遮蔽于乱世。到现在,天下普洱,到处都是普洱。“普洱”两个字,写满全国各地。文人、官员、商客、演员,在茶馆里和我们一样都是雅士。
它轻易地突破地方封锁,它轻易地一跃而起,它轻易地进入生活。没有地方口味之别,没有南北地域之分,没有男女老少之异。它可以时尚,可以文化,可以华贵,可以体面。
我们寄予的东西莫不如这茶——这就是普洱茶主义。
“越陈越香”的说法更像是对应着的人生愿景,接近“越来越好”、“明天更美好”、“我的未来不是梦”。普洱茶的几大保健功能,一一针对着现代人的“富贵病”和“文化病”。减肥,生命不能承受如此之重,赘肉为美之负担,减肥成为一种生活态度。美容,比减肥更进一层。暖胃、降脂、防止动脉硬化、防止冠心病、降血压、抗衰老、抗癌、降血糖——物质生活的富足带给我们的是另一些负面作用,间接指向着生态环境和生存环境的恶化。新的功效还在被发现,抑菌消炎、减轻烟毒、减轻重金属毒、抗辐射、防龋齿、明目、助消化、抗毒,普洱茶似乎无所不能。即便无视赞美者夸张激进的语气,我们也发现普洱茶已经不单单是一种生活之饮,它是健康之饮、文化之饮。
“世俗的生活由信仰、经济、政治和性构成。20世纪曾有一项调查,其结果显示了全球最流行的三个词是‘上帝’,‘她’和‘可口可乐’。‘上帝’代表信仰,‘她’代表性,‘可口可乐’代表了剩下的全部。”在迟宇宙看来,这就是“可口可乐主义”。
而在东方的体验文化中,普洱茶的形态是不被确定的。它与海拔、气温、湿度、风力、水温、水质、器物、人,甚至我们的心情关系微妙。它不被量化、细化,它在形态上却清晰明朗。在一杯普洱茶里,盛放着太多充满变化的体验,映衬着我们的欢娱与疼痛,它极端奢侈,它更多地关照沉默的大多数。而同时,普洱茶重建着时间和空间,又反过来注视和抚慰着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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