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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拍卖会结束, 李苒准备离开。
临走时, 方才在展拍场上喊牌的工作人员过来, 恭恭敬敬的叫住她:“李小姐,您的画还没拿走。”
李苒回头,清浅的眸色露出困惑:“什么画?”
工作人员提醒:“68号, 您拍的那幅禅绕画。”
她想起来了,不过那幅画明明是贺南方拍走的,为什么让她拿走:“你记错了,那不是我的画。”
工作人员:“可……登记的就是您的名字。”
李苒说了句“稍等”, 转身便拿出拿手机,打电话给贺南方。
以前通讯列表里,贺南方的名字永远排在第一个。
可现在一个多月没联系,她翻着最近联系人, 一直拉至最下面才看到他号码。
电话里她委婉地说清他的画忘拿了,“场上的工作人员正在找你。”
“那画是给你的。”
李苒闻言, 声音滞住, 她没想到贺南方会这么直白。
“画是你拍的, 希望你能拿……”
后面话还没说话,只听贺南方不耐烦地打断:“怎么, 送你一幅画东西就这么惶恐。”
说完,还轻笑一声:“因为要出国了, 所以现在迫不及待跟我划清界限?”
李苒听着他的声音有些不对,尤其是后面这句话,着实意味深长。惹人不快。
“你是不是喝酒了?”
此刻, 贺南方确实在楼上借酒消愁。
方才拍卖会一结束,贺南方还没动作,李苒便站起来,然后头也不回地擦肩走了。
男人本就好不容易见她一面,从国外赶回来也是特地为了她。
结果心心念念的人,却连多余的眼神都没交流。
心里别提多憋屈了。
画了两百万拍了一幅画,只换的跟李苒说了几句话。
就连费烜也认为贺南方的境实在过于悲惨,所以方才才把自己珍藏的酒尽数拿出来任他挑选。
贺南方心里憋着火,却又不能像以前那样对着李苒为所欲为,竟然将酒越喝越颓然。
李苒一听他喝了些酒,便懒得多说什么,“出国跟你没关系,还有画我留下了,记得取。”
说完便挂了电话。
至始至终甚至都没有多问贺南方一句,涩嘴的酒入呛,变成火辣辣的刀子,一路割至心底。
贺南方失神地挂了电话,想不通为何现在跟她说两句话变得这么难。
费烜甚是风凉道:“扎心了?”
“好好的未婚妻,说跟你没关系就没关系了。”
玻璃杯里的苦涩液体并不好喝,但在这种时刻,似乎除了一饮而尽,找不到更舒坦的法子。
他伸手端起杯子,仰头。
费烜:“你这喝法,可不行。”
“醉了还得给你弄回去。”
贺南方清明的眼神有些迷离:“回去?”
“回哪儿?”
任何一个地方都不会再有李苒了,她已经离开,甚至很快要离开N市。
他不知道,以后他们的距离还要再拉多远。
三瓶过后,贺南方喝多了。
他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眼神似乎有些飘,费烜像以往一样,拍他的肩膀:“让司机送你回去。”
而沙发坐着的人没有动,他像是从梦里恍惚惊醒一般,透着一股跟往日高冷完全不一样的气质。
“李苒呢?”
费烜:“……”
敢情喝多了,来他这儿耍酒疯。
贺南方低头去找手机,一边小声嘀咕:“我要给李苒打电话。”
费烜:“……”
说实话,他也是第一次见贺南方喝醉酒,仿佛是脱了一层狼皮后,露出里面的犬性——还是忠犬那种。
费烜狐狸眼一转,拿走他的手机:“找李苒?”
贺南方盯着自己的手机,点头。
费烜笑眯眯:“走,带你去找李苒。”
贺南方本来被费烜拿他手机这件事弄得眉头皱着,一听说要带他去找李苒,立刻舒展开眉头,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你现在喝醉的样子,可比平时那副欠揍的样子顺眼多了。”
贺南方意识似乎有些迟钝,他眼睛还在盯着自己的手机,指着:“李苒。”
“打电话。”
费烜一边扶着他,一边叫车:“现在就打。”
打听李苒现在住的地方并不难,费烜叫的车,很快就将贺南方放到李苒的楼下。
随后他打了电话。
李苒刚从工作室回来没多久,洗完澡后头发还没来得及吹,便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接通后,听出对面是费烜的声音。
“李苒,贺南方喝多了,在你楼下。”
她一边擦头发一边听着,将电话换了只手后,不确定地问:“他为什么会在我家楼下?”
费烜一副无辜的语气:“不知道,我问将他送到哪里,结果他报了你家的地址。”
他这副甩锅的样子像极了今天晚上坑她的样子,李苒信他才有鬼:“你把他送回贺家。”
费烜一副爱怎么样就怎么样的语气:“那可不行。”
李苒:“为什么,你们不是朋友吗?”
费烜懒洋洋道:“费油费。”
李苒:“……”
费烜:“人我放楼下了,你爱领就领,不领就让他在楼下呆一宿,明天酒醒了自然就找到回家路了。”
李苒:“你把他送……”
回去两个字还没说完,电话就被挂了。
费烜这个人,李苒初次打交道,居然有种看不清他笑容底下,跳的是什么居心。
贺南方很认真地看着费烜打电话:“李苒呢?”
费烜指了指楼上:“上面呢?”
贺南方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哪呢?”
费烜将他的手机拿出来:“手机先替你保管,省的待会儿惹出麻烦。”
“兄弟就帮你到这儿,剩下的靠你自己了!”
贺南方还在望着楼上亮着灯的房子,不依不饶地问:“哪个是李苒。”
费烜随手一指:“那个。”
“她过会儿就下来接你”
只见贺南方认认真真地盯着那一户,眼睛眨都不眨。
——
李苒下楼时,就见贺南方用一种非藏奇怪的姿势,望着楼上。
他规规矩矩地坐在小区的长椅上,西装外套不知道扔去了哪里,皱巴巴的白衬衫也从西装裤里松垮垮地扯出一截,双手摆在腿上,脸颊微微扬起,向后竖着的背头有几缕从造型发胶上溜下来,胡乱地搭落在额前。
他表情深刻又专注,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像只驻在路边,等待被捡拾回家的流浪狗。
李苒远远地看到这一幕,随后在心里唾弃自己:李苒你怕是疯了,居然会觉得贺南方可怜?
她一出现,贺南方便看见她。
他坐在长椅上,手掌轻轻地搓着膝盖,然后叫了一声:“李苒。”
李苒心头蓦地一跳,顿下脚步,没再上前。
见她不动,贺南方站起来,就要往她身边靠。
“你先别过来!”
贺南方乖乖地停下脚步,然后往后退了两步,又重新坐回去。
“谁送你来的?”
贺南方努力回忆:“费烜。”
“他人呢?”
贺南方摇头,看向小区门口的位置:“走了。”
李苒随即就要打电话给费烜,却被挂断。
气的骂贺南方:“一丘之貉!”
贺南方抿抿嘴,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她随即要打孔樊东的电话,恍惚想起自己早已把贺家的一干人等全都删了,以至于最近孔樊东有事都是亲自来找她。
“把你手机给我。”
贺南方摇摇头,“没有。”
李苒不信,上前走了两步:“口袋翻给我看看。”
贺南方将口袋翻个她看,李苒不信他出门没带手机,于是靠过去,动手摸起来。
贺南方醉醺醺地站着,李苒靠过来摸他兜的时候,他还靠到她身上,低哑而又靡靡的声音:“真没有,我不骗你。”
李苒摸了空,果真没见到有手机。
贺南方见她空手而归,得意地笑了笑:“我说没有吧!”
李苒:“……”
大半夜,放酒鬼一个人在外面容易扰民,李苒将他的衣服整理好,颇有些心气不顺:“站好了。”
贺南方本来是靠着她,闻言立刻站的笔直。
李苒:“……”
平时也没见的你这么听话。
将人领到家里,贺南方一进门便挂在李苒的身上,他闭着眼,呼出淡淡的酒气:“终于到家了。”
他说这句话时,声音很轻,热气喷在李苒的发梢上,有种熏人的热意。
李苒一边给他领到客厅,一边找贺家人的电话。
贺南方见她一直低着头玩手机,长臂一伸,就将手机捞在手里。
然后见站在灯光下面的贺南方,露出一个笑:“手机有我好看?”
李苒:“把手机还给我。”
贺南方不依不饶,他拿着李染得手机,甚至都不用犹豫就猜到了她的密码,一边划着一边自言自语:“我来看看手机哪里比我好看。”
说实话,李苒从来没见过贺南方这样,准确地说从来没见过贺南方喝醉酒。
他平日除了应酬交际,几乎是滴酒不沾。
像今天这样,醉的连笑容都透着几分憨傻的模样,李苒生平第一次见。
虽然没被吓到,但已然很震惊。
李苒为了拿回自己的手机,立刻决定不跟酒鬼计较:“没你好看,你最好看了。”
贺南方将手机关上,然后在李苒还没来得及反应的下一秒,他轻蹬着一张椅子,将手机放在了客厅的吊灯上。
李苒目瞪口呆地看着。
“别以为你是酒鬼,就可以为所欲为。”
贺南方大言不惭:“你都说我最好看,还看什么手机?”
李苒竟然无言以对,只想把这人赶紧哄睡觉。
“行吧,你睡觉行不行?”
贺南方眼神飘向主卧:“好啊。”
李苒将他带到客房。
“你先睡觉,等明早酒醒了,你就走好不好?”
她一边铺床,一边跟身后的贺南方说话。
等床铺好回头时,发现身后已经没有人。
出门,在主卧找到他,贺南方正坐在主卧的床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李苒:“睡这儿。”
李苒:“……”
她觉得这个时候跟贺南方并没有什么道理可讲:“行。”
贺南方扯着衬衣,准备脱衣服。
“等等等!”
“你脱衣服做什么?”
贺南方眼睫毛翘着,单纯脸问:“睡觉不脱衣服?”
李苒:“赶紧将被他扯下的领带牢牢扣紧,别脱了,将就一晚。”
贺南方虽然不高兴,倒也没跟她唱反调,只是见李苒准备走的时候,他坐起来问:“你不睡?”
李苒:“……”
不知道他想什么呢?
也对,他现在的思维不是正常人能理解的。
只见贺南方扯开被子,拍了拍床单。
李苒觉得光是凭这句话,就证明贺南方现在绝对不清醒。
他何曾主动邀请别人跟他睡一床?一向独来独往,连睡觉都自己占着一张床。
李苒拿起旁边的一只靠枕:“让它先替我睡这里,我出去有事。”
贺南方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总算把人弄睡,李苒在客房瘫着。
今晚贺南方确实让他很意外,她一直不知道原来他还有这一面。
跟以往不太一样,虽然依旧很固执,但还讲得通道理,不是很惹人讨厌。
——
第二天一早,贺南方醒过来时先是审视了一圈自己身处的环境。
脑袋像是断片一样,零零碎碎地想起一些事儿。
打开房门后,两个人在客厅相遇。
李苒正搭着凳子,垫着脚尖拿手机,贺南方突然开门差点将她吓得从椅子上摔下来。
“你在干什么?”
酒醒了的贺南方表情一如既往的高冷,全然没有昨晚萌态。
不知为何,李苒心里居然有点小小的失落。
“ 拿手机,被放在了吊灯上。”
贺南方挽着衬衫袖走过来,示意李苒下来:“手机怎么会在吊灯上?”
李苒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你问我,我又问谁?”
贺南方踩着凳子,没费什么力气就将李苒的手机拿下来,他袖口沾了一些灰尘,不过他丝毫不在意地弹了弹。
“昨晚发生的事儿你都不记得了?”
贺南方:“昨晚发生什么事儿了?”
李苒点点头:“嗯,不记得好。”
“不过,我还是想告诉你,贺南方你还是喝醉的样子比较可爱。”
堂堂贺老板被人用可爱形容?
贺南方怔住,看向李苒时眼神多了困惑。
李苒摇摇头,算了,毕竟喝醉了的就不是贺南方了,是谁比较可爱有什么意思呢。
第39章
李苒租住的公寓不大, 两室一厅, 除了主卧外还有一间她平日工作的书房。
客厅和餐厅连着, 所以她一从厨房出来时,便看见坐在客厅沙发上的贺南方。
男人撑着额头,脸上还有宿醉后的疲惫。明亮的光线之下, 他伸手压了压额间的那抹不适。
“吃饭了。”
李苒朝客厅叫了一声,贺南方起身,理了理皱着的衬衫走过来。
餐厅明亮的光线立马被他高大的身影遮去一半。
他坐下后,李苒盯着他。
“你……就这么坐着?”
贺南方显然没明白过来她的意思, 微微侧头看向李苒时,眼神里还残留着昨晚醉酒时才有的柔和。
“嗯?”仿佛在问他这样,有什么不对?
李苒撇了撇嘴,小声嘟囔:“真没喝醉酒可爱。”
喝醉的时候, 不管李苒说什么他都会很认真地去做。而不是现在这副国王在上,什么都眼力见都没有的样子。
“饭在锅里, 自己去装。”李苒没好气。
面对这样的贺南方, 就好像又回到他们以前针锋相对的日子。
贺南方皱着的眉头微微不悦, 不过还是起身,迈着长腿走向厨房。
等了两分钟后, 厨房里传来声音:“碗哪里?”
“柜子里。”
片刻后,传出柜门被拉开的声音, 没等得及让李苒听到关门声。
只听哗啦一声巨响,震在她心口——是瓷碗摔到地面上才会有的清脆声。
李苒:“……”
她从立刻从桌子上下来跑进厨房,低头, 看到了地上摔成碎片的碗。
她抬头看向贺南方,男人也低头看向她。
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便听男人丝毫不在意的语气:“我让人送一套新的过来。”
李苒深吸了一口气,这套碗本身并不值钱,但上面的图案是她用工艺笔一点一点画上去,然后请店家烧制的。一套十二个,少一个都算不完整。
李苒心情有点郁郁:“你以为我是缺这一套碗吗?”
男人一副“不然你又是在跟我闹哪样”的样子。
李苒不再说话,她低头去扫地上的碎片,声音很轻,像是不明白:“你是不是永远都不知道做错事要道歉的?”
打碎几只碗就要让他道歉,贺南方眸色深了深,没说话。
如果放在以前,李苒一点都不会对贺南方有这种期待。可心里又说不上为什么,她很讨厌他现在的样子,像个做错事却依旧蛮横的男孩,李苒只想凶他。
而实际上,李苒也凶了:“跟我道歉!”
贺南方挑眉,他看着李苒脸上的愤怒,看着她眼神里簇起的火苗,十分不理解她的怒气从何而来。
贺南方确实不懂,一直以来他本人即生活在他所制定的规则里,他做的任何事情都不需要道歉,没有人能要求他做这些,久而久之他自己似乎也忘记,犯错除了弥补之外,更需要的是道歉。
男人静静地伫立在一旁,看着李苒蹲在地上一片片地捡拾着碗片,小小的一个身影,他眼神有片刻动摇,却依旧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他这副态度不知是被李苒戳到自尊,还是对自己所做的事情有那么一点反省。
李苒心疼地将地上的碎片扫干净,然后再也不看他。
“我去上班了,吃完你就走吧。”
说完她换上鞋子,拿起玄关的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贺南方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门口,薄浅的眸色里先是不可压制地涌上怒火,渐渐地那份生气随着李苒的离开逐渐变淡,最后变成一片茫然。
握紧的手渐渐松开,他看了一眼垃圾桶里的碎片,心情格外复杂。
李苒一回公司,于晓晓便匆匆忙忙地赶过来。
李苒拦住她:“跑这么急做什么?”
于晓晓一边捂着胸口顺气,一边将手里的文件递给她:“看。”
李苒低头,立刻就看到文件最上面的几个大字:“律师函?”
于晓晓咽了咽口气:“咱被告了。”
李苒正在连载的小说《上邪》被某个工作室指责抄袭,发律师函过来要求她立刻停止侵权,删除作品,平且在网站上公开道歉。
李苒看了内容后,没那么紧张:“你紧张什么,我又没抄袭。”
于晓晓:“虽然你没抄袭,但有这件事总归还是麻烦。”
“咱们自己心里清楚,可那些读者不清楚,一旦被卷进这种风波里,就怕白的也被说成黑的。”
李苒没再说话,打开电脑看《上邪》的连载情况。
哪知一打开,后台就被几千条私信轰炸,漫画的评论区也被各种攻陷,全都是指责她抄袭的。
#我说新人作者怎么能画的这么好,原来是抄袭人家大神的!要点脸吧!#
#作者胆子也太大了,原封不动地抄袭呀!#
#抄袭狗原地爆炸,死全家!#
李苒看着底下的这些谩骂,终于淡定不起来。
顺着评论区,找到了那本说她抄袭的漫画《无思量》,点开之后她彻底震惊。
《无思量》和《上邪》的男主人设、画风几乎一模一样,因为秦陌的原型穿爱穿白衣,后来李苒觉得不太对改了人设穿红衣,其中又添了许多小细节譬如只爱喝桃花醉之类。
可现在连这些细节都能撞。李苒皱了皱眉头,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抄袭了。
简直原封不动地剽窃。
她回忆那天自己将稿件送到鹅厂编辑部审核,没通过后她就将稿件拿回来。再然后没过几天她就接到了鹅厂跟工作室的解约通知。
“苒苒,快想想这件事怎么办!”
为什么明明李苒没有抄袭,对方还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告她抄袭,李苒将电脑转过来指给于晓晓看。
“你看《上邪》和《无思量》的发表日期。”
两步作品的发表日期是同一天,不过《无思量》是上午八点首发,《上邪》是晚上八点首次发表,这也是对方工作室敢来告她的直接原因。
于晓晓一拍桌子:“靠,他们怎么发表时间比我们还早?”
李苒:“那天我去鹅厂编辑部,他们曾经拿走的稿件去楼上会议室找组长,离开过一段时间,虽然十分钟不到,但若是赶在这个时候去复制或者扫描的话……”
于晓晓:“你是说那个时候稿件就被人……抄走的?”
李苒合上电脑,将律师函放进包里:“我要出去一趟。”
于晓晓跟在她后面叫她:“你要去哪儿?”
李苒:“找人。”
李苒打车到编辑部后,被告知当初接待她的那一整个编辑组都外出采风去了。
鹅厂的编辑部里各个小组分工不同,当初《女相国》动漫还未改动之前,由一整个编辑小组来负责秦陌的稿件事宜,现在秦陌被从动漫角色里剔除,原来的编辑小组也都忙着别的题材去了。
据说最近灵异比较火,整个编辑组都跑去了J市。
李苒问了电话和地址后,当即回家收拾东西,准备去找原本接触过她稿件的那几个人。
至于为什么不在电话里说,有的时候面对面的质问,才会让谎言和隐瞒无处遁形。
回家后,贺南方已经不在,空荡荡的客厅干净整洁。
李苒放下包时,看到了放在玄关处的一套餐具,精美的礼盒包装,甚至不用打开都能知道它的昂贵。
李苒愣神后,没有再多看一眼,就将精美的餐具放进柜子里,封存。
去机场的路上她跟于晓晓通电话,告诉她自己要去N市。
于晓晓被她的行动力给惊到,呆了半晌后:“好,注意安全。”
去机场的路上,天色愈发昏暗,车里的广播不断地预警着台风天气,李苒低头查了下天气。
发现J市居然是台风登陆。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不知道走的这是什么运气,可人还是要找的,网上关于《上邪》抄袭《无思量》的帖子和博文越来越多,对方是个大神,粉丝基础众多,而且背靠的公司也很有来头。
李苒这边一直没有发声,现在她什么证据都还没有,辩解不仅不能让她得到清白,还会被对方的粉丝轮番炮轰加嘲讽。
——
贺南方回去之后,费烜拿着他的手机,亲自过来邀功:“昨晚怎么样?”
“是不是得好好谢谢我!”
贺南方将他手里颠着的手机拿走,“是你把我送过去的?”
费烜靠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这锅我可不背,你昨晚喝醉了点名要去找李苒,我只能打听到地址后给你送过去。”
“昨晚怎么样?”
贺南方回忆,一早上起来时,气氛还是好的,尤其是李苒说他……“可爱”时,脸上甚至还带着微笑,那种笑容贺南方已经很久没见。
费烜见他眼里一片柔和,像是要溢出来,调笑:“看来是不错的。”
不错吗?
贺南方想起早上的事情问:“你道过歉吗?”
费烜:“嗯?道歉?”
“当然有。”
贺南方沉默地坐在沙发上,语气听起来有点颓然:“从来没有人教过我道歉。”
其实并不难理解,因为费烜和贺南方的身世并不相同。
贺南方是贺家独苗,一生下来便是贺家唯一的继承人,老爷子虽从小对他严厉,但也不妨碍对他溺爱。
而费烜的出身就没贺南方那般万千宠爱,从费家继承顺序来看,无论如何都轮不到他来当家,可偏偏最后硬是从不可能变成可能,其中的艰辛恐怕不是贺南方这种一生下便“血统高贵”的人能懂的。
费烜嘴角的笑由一开始的肆意,变得假笑:“或许李苒就是上天派来治你。”
“治你不可一世,治你生来高贵,”
贺南方听着没说话,突然轻笑了一下:“我倒是宁愿……可惜她现在连治都不愿意治了。”
这句话说的格外可怜,人很难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尤其是贺南方这种人,他可以很快纠正一个错误的商业决策,也可以听从别人的提出意见。
但是有些东西是融入他骨子里的,如果变了,那就不是贺南方。
“说到底,你还是不愿意为李苒改变自己。”
贺南方轻叹了一声:“就算愿意,也得有这个机会才行。”
费烜见惯了他的轻视傲物,这副语气倒还是第一次听:“你问道歉又是怎么回事?”
贺南方心口有点闷:“她让我跟她道歉。”
费烜听得稀奇:“那你道歉了?”
贺南方摇头:“没有。”
费烜恨铁不成钢:“我真是白教你那些。”
“你是个男人,她是你心爱的女人,男人跟自己女人道歉那叫道歉吗?”
贺南方心头那股情绪慢慢升腾:“那叫什么?”
费烜嘴角轻扬,用一种过来人的语气:“求和。”
贺南方心里被这句话包裹的严严实实,想起上次开口跟李苒求和时遇到的奚落跟拒绝,因为他没有跟她道歉,所以她不愿意和好?
李苒在安检时接到贺南方的电话,她瞥了一眼,将包收拾好,不紧不慢地接起电话。
“嗯?”
贺南方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心里一直在想她早上说的话。
思绪被李苒占据一整天之后,终于忍不住打电话给她:“我送了一套餐具给你。”
李苒:“我看到了,谢谢你。”
贺南方开始不出声,电话里的时间一下被拉得很长。
“你还有事吗?”
贺南方心里头梗着的那句话,在嘴边缠绕好几圈,李苒见没那头没声音于是便准备挂断电话。
适时机场大厅传来安检声,贺南方敏锐地捕捉到,随即握着电话的手指不自觉地变紧。
“你在哪?”
李苒自然道:“机场呀。”
机场?贺南方知道她要出国读书,当下便抬高声音:“你要走?”
李苒:“嗯。”
听着贺南方莫名提高的声音,李苒随后想到什么:“不是出国,是去J市。”
贺南方那颗蓦地腾起的心跳,又重重地落了回去。
他声音虽没有刚才紧张,但依旧涩涩:“去J市干什么?”
这件事说来话长,李苒并不打算跟他禀报:“我先挂,快登机了。”
那句萦绕在口中无数遍的“对不起”还是没有说出口,贺南方沉默地看着手机,心里徒然生出一种异样又挥之不去的感觉,这句道歉他有必要当面跟她说。
“订一张去J市的飞机票,越快越好。”
出去后,王稳看着行程表纳闷:“先生最近没有去J市的行程,而且今晚有一个重要的晚宴要参加。”
孔樊东轻咳了一声,制止了他下面的话:“马上去安排。”
王稳忧心忡忡:“可J市今晚台风登陆。”
孔樊东接过天气预警报告:“你将动车和飞机票都预定好,飞机取消就坐动车过去。”
王稳一副还有话要问的样子,孔樊东:“别问那么多,这一趟老板肯定要去。”
第40章
这一趟出来, 李苒找人找的十分艰辛。她到J市时是深夜, 一下飞机就接到编辑小组的那个人发短信来。
让她立刻赶过去, 然而台风是凌晨登录,这会儿风力渐起,李苒不可能在这种天气冒着危险出去, 便跟对方留言明早见面。
一直等到第二天早晨,风力逐渐减弱。她从酒店租了车,冒着大雨前往约定的地方。
却未曾想,她将人心想象的过于简单, 又或是她孜孜不倦地找人给了对方压力。
总之,李苒到达目的地时,发现编辑小组在昨晚台风来临前已经全部撤离了。她坐在车里,这才想明白, 原来昨晚那人骗了她,至于是何居心她还想象不到。
昨晚那通电话让她在台风将要登录时赶过去, 若是她在路上出什么事故……对方到底什么居心?
李苒再打电话过去时, 面对李苒的质问对方故作惊讶, 甚至带着一丝笑意:“这么大的台风,我以为你不会过去了。”
事情发展来这个地步, 李苒总算明白了,抄袭的那位大神十有八九跟编辑组是认识的, 更甚至就是他们内部某个人。
李苒在电话里平静地问:“你们什么时候抄走?”
对方俨然有种死猪不拍开水烫的意思,:“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们也没有拿过你的稿件。”
李苒不慌不忙, 对方这么耍了她一道后,现在应该正在兴头上。
抄袭的人能堂而皇之地占用别人的心血,署上自己名字,从道德品质上而言,李苒对他们已经不具有任何期待。
“说我们抄袭?你去告呀。差点忘了,现在是我们告你,我们的作品发表时间在先。”
那头顿了顿,颇有种猫玩耗子的语气:“我知道你是谁,可你却不知道我。”
就在对方洋洋得意,觉得李苒一定灰头土脸咬牙切齿时,却没想到对面传来非常平静的声音。
李苒:“我去过你们编辑组,记得前台来访人员登记表上面清清楚楚地写明了接待人。”
说完,她慢而肯定的语气:“你叫郑亦清,对吧。”
那天,李苒去编辑组时他们正在楼上开会,她在楼下等了好一会儿,无聊时在前台翻看访问人员登记表。
记得当初接待自己,拿走稿件的工作人员也叫这个名字。
再联想起今天的电话,对方一副对她“知根知底”的模样。
李苒直接戳破对方的真实姓名,显然把两人的对话一下“拉亲近”不少。
她声音悠悠:“但凭这一点,你不认识我的说法便站不住脚。”
“还有……”
李苒不是那么确定,但仍就故意诈她:“你也是《无思量》的作者吧?”
对方显然没想到李苒能直接将她跟《无思量》的作者联想在一起,电话里声音瞬间显的有些慌乱。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李苒想自己可能是猜对了,起码到目前为止,她和对方掌握的消息差不多。
“你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所以才能把律师函直接寄到我工作室,而不是寄给网站由他们移交给我。”
“凭这一点,你一定是认识我。常理来说,我跟《无思量》的作者素不相识,但你们编辑组不一样,知道我的信息,再加上你今天这一而再的挑衅,郑亦清猜出你是《无思量》的作者并不难。。”
“我听说,编辑组的所有人工作人员都有竞业禁止不可以即当编辑又当画手,我说的对嘛?”
李苒显然猜到对方的最忌惮的那一点,那头没再跟她多说,直接挂了电话。
她再打过去时,一直无人接听。
如果鹅厂动漫编辑自己披马甲在自家网站上连载动漫,在公司内部来说是个很严重的问题。
他们手里本就握着挖掘和签约各类漫画作品的权力,所以按照一般行业规则,编辑本人是禁止披马甲连载漫画。
打完电话后,李苒心里有了底。打算回N市后好好会会这个郑亦清。
当她准备开车回去时,才发现发动机熄火了。
李苒一脸黑线,真是“好事”成双,这个时候车熄火,她要怎么回去?
她这一路开过来各种泥水坑里跋涉,车不出问题才怪。打电话跟酒店联系处理完车后,她在软件上打车,没想到根本打不到车。
她来的这个地方有点偏僻,几十公里以外的出租车根本不愿意过来,更何况这里是昨晚台风登陆过,路况有些复杂。
外面下着大雨,连成线的雨水很快将她裤脚打湿,鞋子也浸透。
打不到车她也不着急走,台风和雨总是会停,今天走不了明天再走便是。
又走了两三公里后,到达市中心。
J市是个县级市,市中心也依旧偏僻,这种恶劣的天气几乎看不到人,好在她顺利找到了宾馆。
昨夜没睡好,又开了一早晨的车,当下很疲惫,在宾馆吃完早餐后便睡下了。
一直到下午四点多,睡饱之后才悠悠转醒,眯着眼摸过一旁的手机,被上面显示的未接来电震得瞳孔放大。
她这是私人手机号,知道的人不算多,来电显示里贺南方占据最多,其次是于晓晓,后面还有几个于鸿霄的。
前面两个是唯二知道她来J市的人,于鸿霄可能是跟于晓晓通气过。
看着号码,她鬼使神差地摁通了贺南方的电话。
电话只不过滴了一声,那头迅速地接起,贺南方的声音伴着呼厉的风声传过来:“你在哪?”
那头风太大,贺南方说什么她其实听得不是很清晰,但莫名地她感受到他语气里的不安……还有压抑的焦急。
“我在宾馆。”
听到她在宾馆,贺南方整悬吊了整日的心稍稍回落:“你把地址发过来。”
说到这里,李苒已经从睡意里完全清醒过来:“出什么事儿了?”
贺南方:“J市的台风没走,而且升级了。”
李苒连忙从床上坐起来,打开灯,发现停电了。
她拉开窗帘,外面的雨水将窗户玻璃糊得一层接一层的,接连不断雨水从上而下。
天地外一片昏暗,仿佛迎来了世界末日。
台风升级?她这是什么运气?
下雨,停电,没车。
她要怎么离开,还没等她想清楚这个问题。
贺南方已经在那头说:“在原地等我。”
挂了电话后,李苒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百分之三十的电,突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她试图去楼下酒店问清楚情况,发现酒店大厅也困着许多跟她一样的客人。
大家情绪看起来都很急躁,有一个旅行团队伍在人群里嚷嚷着要让酒店开车送他们去车站。
李苒用剩余不多电量的手机了解了外面的情况,J市被暴雨肆虐了一天一夜,本来说凌晨台风登录,早上过境哪知突然原地升级,从台风升级到了台风PLUS。
现在外面积水十分严重,车根本走不了。
酒店经理耐心地解释一番,可客人还是比较激动,李苒听了一会儿觉得再提要求走的话,真是挺难为人家。
于是去前台买了一些饼干,泡面和矿泉水屯着。
就在大厅吵闹的不可开交时,人群里有人尖叫起来:“进水了!”
就着手电筒上的光线,大家低头一看。
大厅果然进水了,而且还在源源不断地涌进来,大家也不吵了,纷纷转向楼上。
幸好李苒东西买的早,等那些人意识到今天真的走不了,食物很快被一扫而光。
李苒抱着一堆新买的东西,回到房间。
房间比刚才更暗,酒店给每个客人发放了蜡烛,点起来后,她发现空荡荡的房间亮着一盏蜡烛更显诡异……
于是将蜡烛吹灭,整个房间再一次陷入黑暗。
人在黑暗,但又不困的时候总是想的格外多,尤其去会想那些跟自己命运完全不相同的轨迹。
外面风声很大,简直有种鬼哭狼嚎的特效。
她一个人待着,反锁门后,脑子里乱哄哄。
想到如果当年自己没有住进贺家,也没有认识贺南方,现在会是什么样的处境。
应该是嫁人了,毕竟她住的小城里,26岁嫁人很正常。这么大雨的天气,此时可能正在家里亮着一盏灯等丈夫下班回家。
若是深想以后会嫁给什么样人时,她却又怎么都想不出来。
她以前常常念着要嫁给贺南方,后来伤心了,不想再爱他了,抽走的也仅仅是对他倾注的感情,从未想过有一天她会爱上别人,会嫁给别人。
虽然不想承认,但贺南方对她的影响,并不是她第一个男人这么简单。
她可以轰轰烈烈的恨他,也可以毅然决然地不爱他,但是她忘不了他,那个名字像是长在脉络里,随着血液流遍全身。
她可以压制不去想,去反抗由爱转恨,但他仍永远然在那里,譬如在这黑暗又孤独,被独困在一个陌生城市,大雨滂沱的傍晚——这个名字猝不及防地被想起。
然后心脏开始揪着疼,理智告诉她路是自己选的,不可以往后看,这才将心里的难过平息。
她看着手机的电量还剩百分之三十不到,试了试宾馆的插座,依旧没有来电。
不再敢用手机,关掉所有程序后,怕浪费电只给于晓晓发了短信报平安。
于晓晓短信:“我哥他们全队出去抗洪了,让他去接你。”
李苒回复:“可别,那是他工作,你可别给他添乱。”
于晓晓抱怨:“你客气什么,我哥又不是外人。”
李苒看着这条短信陷入沉思,好像一直以来她都很怕麻烦别人,就算现在被困,她能想到的也是自救或者等雨停积水排空后自己回去。
于晓晓不应,非要问她地址让于鸿霄帮忙,李苒真是怕了她:“我手机没电了。”
对面发来三个:“生气的表情。”
她深觉自己跟于鸿霄不合适,所以面对于晓晓有意无意地撮合,她更是能躲则躲,实在躲不掉,她也是能少见则少见。
吃了几块压缩饼干,喝了一些矿泉水,将肚子里的饥饿感冲淡。
没有电,没有手机,仿佛一切都回到原始状态。
李苒蒙着被子,只想一觉醒来外面天亮,洪水都退了,她可以回家了。
这样自我催眠后,她居然真的睡着了。
再醒来时,是夜里十一点多,惊叹时间居然被她熬过去了一半。
她打开手机,将屏幕调到最暗,看着外面情况。
台风像是上花轿的姑娘似的,死也不肯走。J市全城积水严重,排水功能几乎瘫痪,所以现在不是最麻烦的,照这个趋势下去,恐怕下面还有更麻烦的。
她叹了口气,数着泡面跟压缩饼干,应该还能再苟两天。
正看着手机,屏幕上冷不丁跳出来一个电话,李苒手一抖,幸好稳住了。
贺南方的声音伴随着风跟雨将外面的天气毫无保留地传递到李苒的耳边。
“你到二楼来。”
一头大厅基本上被淹了,现在水面的高度已经直逼二楼。
李苒愣了一下:“什么?”
贺南方:“我在楼下。”
那一刻,李苒有种自己做梦还没清醒的错觉,她愣神地看着外面,随后猛地站起来,打开门跑出去。
她的房间在五楼,电梯停运,她朝着冒绿色幽光的安全通道狂奔过去。
手里的手机还开着,李苒能听到贺南方那头的声音。
跟她耳边现在听到的一模一样。
他真的来了!
她跑到二楼过道的最顶端,那里有一个可以探出身去的露天阳台,还有几道时不时闪过的手电筒光芒。
下面有人。
贺南方听着电话里粗重的呼吸声,以及脚步声:“慢点跑,我就在下面等你。”
李苒冲到二楼的阳台,看到底下站着的人时,有种想流泪的又想笑的冲动。
狂风如撕,暴雨如注,贺南方穿着一身黑色的雨衣,站在冲锋艇的最前面。
积水水面被冲锋艇的浆声激荡起浑浊的浪花,他站立在那风和雨的前头,背着手看向李苒。
像一伫神祗,也像个死神。
风拦不住他,雨也拦不住他。
因为他是贺南方,所以出现在这里时,觉得意料中,又觉得不该如此。
他应该在宽敞明亮的会议室里,又或是弥漫着古香的贺家书房,甚至在俊男靓女觥筹靡靡的晚宴上。
总之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李苒站在二楼,像是梦游一样看着他。
贺南方笑了一下,或许是笑自己经历万千辛苦后终于到了这里,又或许单纯因为见到李苒而笑。
总之,他们两淡淡地相视一笑。
贺南方朝她挥手,做出一个让开的动作,紧接着便见他攀着绳子,从二楼爬上来。
那身手,真叫李苒叹为观止。
随身被拉上来的还有一个箱子,不大,倒是挺重。
贺南方脱下雨衣后,李苒才发现他里面衣服全都湿透了。
里面是一件他工作过时才会穿的衬衫,此时已经能拧出水来,牢牢地贴在他的胸前,勾勒出宽阔的身材。
下身是西装裤,此时也紧紧地贴在身上,勾勒出的形状……就不用过多描绘了。
李苒用一种全新的打量的目光盯着贺南方,就好似她从未真正认识过他一样。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一进房间,李苒便找了一条干毛巾给他。
贺南方当着她的面解开衬衫扣子,以及脱下西装裤。
李苒别开眼,走到外面的位置背对着他。
贺南方擦干身上水,裹着一条毛巾在下身便大大咧咧地走出来。
他拉过李苒,上下打量:“有没有受伤?”
她摇头:“没有,上午我就住进来了,之后一觉睡到四点多,就一直没出去过。”
“所以,你是怕我受伤才赶过来的?”
贺南方嗯了一声,“J市因受灾已经出现伤亡情况,你住的这个宾馆算是受灾重点周边。”
李苒心头一梗,她怎么就这么会挑呢。
贺南方见她没受伤,似乎松了口气:“箱子里有些吃的,还有医疗用品。”
李苒打开箱子,将里面吃的拿出来。
一看见吃的,李苒就又想起贺南方作为资本家的腐败来了。
箱子里码着六个菜,每个菜都是包装整齐包含的,李苒一摸,居然还有热度?
她吃了一天的速食也受不了,心里也就不再吐槽。
里面有一套她的换洗衣服,还有一套贴身衣物:“这都是你准备的?”
贺南方正在摆弄吹风机,发现没电后又放了回去:“不然呢?”
李苒想象不到,贺南方干这些事应该是什么样子,见她半信不信的眼神看着自己。
贺南方:“这又不难。”
不是难不难的问题,而是以他的性格根本想不到这些。
她将手里的药物分给出去一些,打算给酒店需要的人用。
贺南方裹着个浴巾,正在整理饭盒。
只见他打开饭盒后,又将碗里的汤盛满,将一次性筷子掰开,递给李苒:“给。”
李苒看着这些,越发觉得贺南方是不是中邪了。
“你……”
贺南方淡淡的语气:“有的事情,虽然我一开始不会做,但我以后会慢慢改变。”
李苒咬着筷子不知道这些事是哪些事儿:“比如呢?”
贺南方放下筷子,用一种非常严肃的口吻:“譬如照顾你这件事。”
李苒愣住,“贺南方,你还想要干什么?”
贺南方低头,蜡烛光影将他嘴角的苦笑拉得格外明显:“我除了想留住你,还能想干什么?”
第41章
烛光似乎察觉到两人之间微妙的氛围, 豆大的火苗不安分地跳动着。
一晃一晃地, 惹得人心也乱了起来。
李苒听着贺南方这句话, 筷子顿住,回味了半会儿,还是不太能理解。
虽然字面意思她听得明白, 但深层次的想法她猜不透。眼神透着打量,盯着贺南方。
贺南方被她看着,内心丝毫不慌,慢条斯理地吃着饭, 却说什么都不肯再多说。
李苒狐疑的眼神盯着他打转,到底把那句“想留住你”是什么意思给放过去了。
她也不想想了,毕竟贺南方最近做的奇怪事情越来越多。
气氛竟然在一瞬间回归到冰点,两人默不作声地各自吃菜。
吃完饭, 李苒将药打包好放进盒子。
拿起手电筒准备将药送给酒店大堂经理那里,下午时她看见的那群旅行团说里面有个孩子似乎发热了。
她换了贺南方带给她的干净衣服, 身上总算清爽许多。
正打开门, 听到后面有人叫她:“去哪?”
贺南方上身赤条, 抱着手臂站在窗边看着她,李苒很不自然地又看到他的胸肌, 垂眼指了指手里的药盒:“我把药送到下面去。”
贺南方一边朝她走过来,一边说话:“我跟你一起下去。”
李苒指着他的上半身:“你确定?”
贺南方就一套衣服, 进门时已经能拧出水,这也是她允许贺南方明目张胆裸着上半身在她面前乱晃的原因。
只见贺南方从浴室里拿出一套浴袍出来,严严实实地遮住了所有卖点。
李苒表情;???
“有浴袍你不早穿?”大大咧咧地光着上半身, 你秀给谁看呢?
贺南方面对这种质疑,脸不红心不跳道:“热。”
将浴袍系好后,好歹像个正经人了,他接过李苒手里的小医疗箱:“走吧。”
一楼被水淹了后,酒店所有的员工全都转移到了二楼。
他们甚至比客人还要惨,员工们七七八八地躺在二楼的大厅,身下就盖着一条单薄的被子。
李苒将药送过来后,大堂经理脸颊激动的泛红,“您的药太及时,旅游团里有个孩子一直高热不退,刚才就闹着要出去。”
李苒回想起来,刚才在大厅有一对抱着孩子的夫妻吵闹的最凶,原来是孩子病了。
李苒忍不住问:“你们怎么躺在大厅,找个空房间挤一挤也好。”
工作人员露出无奈的笑:“客厅全都订满了,最近是J市开展了一个《山海经》文化节,还没结束台风就来了,很多客人被滞留在这里。”
李苒点点头,突然想到什么:“是不是大多数来参加文化节的都会住在你们这里?”
工作人员:“差不多,尤其是你们外地来的,在网上搜索住宿我们宾馆是综合评分最高,基本上都会选住在这里。”
外地来的都会选住这里?
李苒眼睛一亮:“能不能帮我查找一个人的信息?”
一般住宾馆都需要身份证,她只知道郑亦清这个称呼,甚至是真名还是她的编辑名还不知道。
大概是这场突如其来的洪水将所有人的距离拉近,前台的漂亮妹妹没多说什么便打开电脑帮她查询。
果然,输入郑亦清这个名字后,根本没有这个人。
李苒找了一圈都没找到跟这个类似的名字,前台妹妹见她似乎有很要紧的事情,于是又调出之前两天的入住记录。
李苒一页一页翻着,直到看见一个非常眼熟的人像:“这个。”
前台妹妹将信息掉出来:“这个人叫沈亦清,不姓郑呢。”
——
回到房间,贺南方将还在神游的李苒拉回来,刚才她一系列奇怪的动作时,他都没有多问。
不过回来的路上,她一直愁眉不展。
他将人摁在床上坐着,“告诉我,发生什么事情了?”
李苒张了张嘴,她向来不会装乖卖巧,也不会卖惨装柔弱,总是想着自己能解决的事情,承受住也好,承受不住也罢,总归是自己的事情。
她这种性格,一直让贺南方误以为她什么事情都没有。
从小到大受委屈最多的往往是那种什么都放在心里,什么事情都自己默默解决的小孩,她们虽然不够强大,但是足够坚韧。
直到今天,贺南方才亲耳听到那个抄袭者如何挑衅李苒,甚至居心否测地在台风天将她往风眼里引。
贺南方只一秒就恢复他往日里霸道又凶悍的本质。
吃饭时还一副“好男人”,大老远过来就是为了见你一面的样子。
结果一听到这件抄袭风波时,大佬瞬间暴走,蹂躏的李苒像是个鸡仔,扇了扇羽翼将她盖在下面。
他将李苒摁在原地:“坐好,不许动。”
随后,转身给孔樊东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头不知道说了什么,惹得贺南方不太高新,他声音猛地拔高:“怎么处置?还要我教你?”
李苒被他吓一跳,跟着旁边的火苗一起,颤了一颤。
贺南方一回头便对上李苒惊魂未定的神色,硬是逼着自己缓了缓脸色,朝李苒露出一个比凶狠好不到哪里去的微笑。
李苒心里有点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生气?”
他们两像是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似的,贺南方被李苒气的有火发不出,这件事她本身是受害者,自己不应该凶她,可一想到昨晚她居然差点一个人跑到台风眼里,贺南方便觉得心口烧的厉害。
贺南方谨记费烜对他说的,一定要控制住自己脾气,喜欢一个人是要哄着,不能发脾气。
贺老板在心口默念了三遍后,还是忍不住。
他一转身,叉着腰大马金刀似的立在李苒面前,一副要兴师问罪的样子。
他表情十分严肃,说出来的话也不算斥责,倒像是有种大难过后的后怕在里面。
声音都有些稳不住:“你就为这点小事,在台风天跑到这个鬼地方?”
明明自己没什么错,可面对气势逼人的贺南方,李苒却有一种硬气不起来的感觉。
她到不是怕他,因为贺南方的这种生气跟以往很不一样,她能看出他其实在克制,非常努力的在克制。
因为没有克制住而流露在外面的怒火,其实只有十分之一不到。
并不会引得她害怕,但是她心里确实又紧张,说不出来的紧张。
强制平静心情后,她清了清嗓子,想要打破贺南方的压制:“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也觉得自己可以做好。”
贺南方心里担心她,这一整天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到李苒这里全然变成她自己的事情。
就像捂着一颗热忱的真心过来,却猝不及防地被浇了一瓢冷水。
冷的人心的火都要灭了。
“你的事情?”
“你有能力解决?这么恶劣的天气,被一个电话引到这里来?明明打电话找我就能解决的事情,你偏偏要来送命?”
“李苒,你能耐呀!”
说着,他嘴角牵出一个冷笑来:“你知道J市下午刚刚失踪一个人,就在离你宾馆不远的地方。”
“窨井盖被突然起来的漩涡卷走,走在路上的行人不慎失足坠落。”
“你知道结局什么吗?”
李苒看着他,不知道他突然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贺南方一字一句,不是吓她:“结局是,他连尸体都找不到了。”
李苒被他吓得脸色变白,一股巨大的压迫感涌向心头:“真的?”
她惨白的脸色放大在贺南方的面前,纵使男人心口有诸多不忍,可还是提醒她:“这种天灾本就应该避开,你硬往上凑。”
他的瞳孔暗而幽静,像是承载着无边的痛苦和哀伤:“万一你遇到什么意外……”
贺南方咽下口中那句话:“想想伯父。”
还有我。
李苒这才知道自己的决定有多冲动,虽然她没有上当连夜去台风风眼,可是处境依旧很危险。一方面她从小生活在内陆,从未见过台风。另一反面,她确实做了一件自己力所不能及的事情。
因为她已经离开贺家,所以她高估了自己能力。
以前在贺家时遇到这种问题,自然会有人替她解决,即使贺南方不出面,那些人忌惮她身份,也不敢贸然这样做。
错就错在她离开贺家之后,没有对自己的能力有清醒的认知。
以前遇到什么事情都可以顺利解决,不一定是因为她李苒能力强,也不是因为敌人仁慈,而是背靠着贺家这棵大树,他们忌惮着,也想巴结着。
她一直追求着的自由跟平等,只因为这一件事就被打回原形。
一路追寻,苦苦而解决不了的问题,在贺南方这里只需要打一个电话,剩下的自是有人争先恐后地要为他效力。
李苒心里不是滋味,这件事到现在为止最无力的并不是被抄袭。
而是她拿抄袭者没有办法。
贺南方见她一直低着头不说话,心里骤然心疼。她好不容易跟自己袒露一次心事,却被他凶的委委屈屈。
有点后悔数落她的这些,他慢慢蹲下,蹲在她的身边,“抱歉。”
李苒抬头,她压抑的眼神撞进贺南方的眸子,“你……”
她想说,你居然会道歉。
贺南方也没注意到自己居然跟李苒道歉了,只是看她一脸低落地垂头,他便下意识地说出这句话。
显然第一句抱歉说出来之后,后面顺畅多了。
大佬轻握着她的后脑勺,表情平和,语气真诚:“我真的很抱歉。”
李苒张了张嘴,一时愣住不知道要说什么。
因为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贺南方会跟她道歉。
作者有话要说: 苟成功。
女主的问题也会改,男主的问题也会改,譬如女主第一次向男主袒露自己心事就开始了。
第42章
暴风雨像是将人灵魂困在这方隅之地, 谁都先走不了。
宾馆的房间只有这么大, 所以不论走到哪里, 李苒都忽视不了突然多出来的这个人,尤其这个男人自带的气场还很强大。
男人道完歉后,李苒愣了半会儿没说话, 气氛就这么陷入沉寂中。
她现在的表情绝对不是贺南方心里所期待应该有的反应。
李苒将面孔板的很严肃:“你最近怎么了?”
李苒是真的不明白,两人以前在一起时,贺南方都未曾能像这样耐心,事无巨细地关怀过她, 现在又算什么,分手之后突然转性?
贺南方的话简短又明确:“那是以前。”
“再说道歉不是什么难事。”大佬似乎记不得昨天李苒让他道歉时,他一副“你在说什么,再敢说一遍的”的表情。
贺南方深知自己与李苒已经的关系已经僵局到这般地步, 若再不改变什么,几乎是露出墙角让别人挖。
况且, 想挖他墙角的那个人, 可一直以“关心, 温柔”攻陷着李苒。
良久的沉默,李苒陡然生出一种看淡的心情, 这种心情转变的很突然,就像贺南方这名字里带着尖锐的刺痛被一只温柔的手抚平。
以前面对贺南方时, 她总是感觉含压抑,心态低落,甚至不愿意跟他多说一句话。但现在她起码可以用一种安静平和, 不是那么暴躁的心情面对这个男人。
时至今日,他们两人都需要解脱。
“我接受你的道歉。”李苒轻吐出一口气,回答他。
贺南方他半弯着腰,视线与坐着的李苒相持平,淡色的瞳孔映的都是她,伸手本欲碰碰她的脸颊,却又担心她会反感。
将手放在她的头发上,大拇指摩挲着头发,发出簌簌的声音。
一如他声音那般沙哑:“你不用勉强自己,以后我不会强迫你。”
其实贺南方在她心里印象一直未变过,依旧是霸道又偏执,只不过现在温柔占据上风后,他的偏执被演绎的格外深情。
李苒移开目光,“我没有勉强自己,恨你并不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情。”
李苒只说不恨他,贺南方眼眸闪烁,他是高兴的。
可接下来,他再盯着她时,李苒又不说话了。显然,贺南方要的是比“不恨”更多。
不恨才是第一步,他要她的爱,要她的这辈子。
他顺着她的长发,来到她的耳边,干燥的手指在她耳垂上捏了捏:“还有呢?”
还有?
她偏了偏头,不舒服地将耳朵从他手指上移开:“还有什么?”
贺南方怼着那张英俊的脸,凑在李苒的面前,“我怎么能相信你真不恨我了?”
李苒心想,这可是个难题。
恨和不恨都是人心里的感觉,她可以心里恨,口是心非说不恨。又或者嘴上说不恨,心里又恨的牙痒痒。
她低着头,眉头稍稍拧起。
贺南方往前凑了凑,离得更近时,本想亲一下她的额头。
哪想李苒突然抬头,想到个绝妙注意的样子:“要不我给你写个保证书?”
贺南方:“……”
他大概从未这样吃过一鼻子灰。
——
因为没带工作过来,男人百无聊赖地翻着房间里落着灰尘的杂志,显然很不习惯这种突然安静下来的生活。
李苒不一样,她时常这样一个人待着,也不会觉得寂寞。
贺南方半靠在床头,视线从手上那本两年前的旧杂志上移开。
“睡觉?”
已经凌晨一点多,李苒前半夜睡了一会儿不怎么困,而贺南方的作息时间一向如此。
她没想过会有人过来,因此订的房间是个大床房。
男人高大的身体仰靠在床边,穿着浴袍也不好好系带,大半个胸膛露在外面,结实的长腿曲着,就这么懒洋洋地看着她。
懒散却又很冲击的画面。
李苒眼神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最后故作镇定地停在床上的一个小角落,用眼神在那里目测了一个安全地带。
蜡烛也快烧的差不多,见李苒上床,贺南方直接用手上的杂志将烛光盖了。
房间瞬间陷入完全的黑暗。
宾馆的被子材质硬硬,翻身时总会有很大的摩擦声。
李苒背对着贺南方,中间隔着距离。听到纤维摩擦声后,她知道贺南方转了个身。
他滚烫的手臂横陈过来,然后搭在李苒的腰上。
李苒将他的手拿开,结果手臂像是铁焊似的,挪不动。
贺南方在她身后轻笑了一声,微热气息喷洒在她的后颈,她的耳朵上,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房间并不大,她能感受到贺南方身上传出来的热意。
她摸了摸耳朵,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
两人各怀心事,睡得都不好。
见她一直翻身,睡不踏实。贺南方的大手搭在她的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拍着,节奏悠缓,姿势安抚。
有种让人强行心安的感觉。
李苒一开始数着他的拍子,数着数着便沉入梦乡。
——
第二天一早,李苒是被屋子里的亮光刺醒的。外面风和雨都停了,金色的太阳光将天空洗的格外湛蓝。
于晓晓打电话过来时,贺南方正推着餐车从门外进来。
酒店早已弹尽粮绝,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搞来的早饭。
他将餐车放在床边,示意李苒过来吃饭,她吃了吃电话示意待会儿过去。
“雨已经停了,外面积水也慢慢排了。”
“抄袭的事情我已经有眉目,你放心好了。”
“你哥也在J市?”
话刚说完,就听贺南方站在她身边,抱着手臂居高临下看她,随后提高声音叫她:“吃饭了!”
于晓晓正跟她说话,知道李苒没开车,想让她哥捎李苒回来,冷不丁地听到她那头有男人的声音。
“你跟谁在一起?”
李苒看了眼贺南方,只见男人嘴角擒着坏笑,心满意足地走开了。
她向来不会撒谎,尤其是对跟自己亲近的人:“贺南方。”
于晓晓在那头倒吸一口气,随后尖叫问:“你怎么又跟他在一起了?”
这件事真是说来出长,本也不是她硬往上凑的,昨晚那种情况她也不可能立刻赶走他。
“我俩不是一起来的,这件事说来话长。”
于晓晓激动的差点要顺着电话线爬过来:“你好不容易甩开他,怎么能又跟他在一起呢?”
说完还生怕李苒忘了似的:“当初你在那么多人面前拒绝他,他那睚眦必报的性格,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你指不定打什么歪主意,你倒好还跟他在一起。”
于晓晓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将声音扯得震耳欲聋,“你可千万别被他的外表给骗了,丫就是一衣冠禽兽。”
她在这头听得心头一惊,赶紧将手机拿走,瞥了坐在不远处的贺南方一眼。
见他眼神冷若冰霜。
她在电话里打断于晓晓:“不是你想的那样,回去再跟你解释。”
说完安抚了于晓晓两句,将电话挂断。
贺南方正垂首摆着早餐,表情看不出什么,样子倒是一如既往的冷冰冰。
“吃饭。”
李苒坐下后,他将碗里的姜丝面挑进她的碗里,自始自终,一言不发。
她这件事做的确实不太地道,贺南方这次是正儿八经地做了好事。
先是冒着危险来找她,又帮她处理抄袭的事情,也没有威胁她什么。
就事论事她不该在他帮助完她之后说那种话,即使那些话不是她亲口说的,可于晓晓是她的朋友,很容易代表她的立场。
“我替晓晓跟你道歉。”她惴惴不安地握着筷子,心里不是害怕,只是有点难堪。
或许以前被人误解过,也因为做一些好事不被人理解,她发现于晓晓误会贺南方之后,她下意识地想要给男人道歉。
贺南方抿着嘴角,坦白又不做作地生气着。
以前李苒能够哄他开心法子很多,亲他的眼睛,蹭着他新长出来的胡茬,她甚至只要稍微粘着他些,贺南方一般都不会生气。
可现在时过境迁,不说她不愿意这样做,就算愿意她也不想那样讨好。
对,那种道歉不是哄,而是讨好。
正常人都不想要维持这种关系。
一时气氛冷淡。
她低着头,咬了一口面,被刺激的姜汤味道辣的受不了。
眼泪一下就逼出来。
呜呜咽咽地朝着贺南方伸手要纸,男人看她一眼,将纸递过来。
颇有些烦躁无奈的语气:“我被骂,你哭什么?”
他不会以为李苒心疼他吧?
不行,受不了!姜丝面实在太辣了。
——
吃完饭后,贺南方的那波随从像是从天而降,孔樊东进来时,还意味深长地朝李苒笑了一下。
她:?
贺南方派车将李苒送回N市,他自己要去机场,李苒并不想麻烦,只说自己做高铁走。
结果男人的固执的像一根拉不回的弓箭一样,还是让孔樊东亲自送她回去。
末了,叮嘱:“不要在J市逗留。”
像是J市有什么洪水猛兽,李苒蓦地想起于鸿霄也在这里。
回去的路上,孔樊东像是贺南方的形象代言人,不知夸了他老板多少好话。
最后他从后视镜里看着李苒问:“你有没有发现先生最近有些变了。”
李苒没说话,总觉得这种话再聊下去,下一秒就该劝她跟贺南方重归于好了。
她只是原谅他,不再恨他,从未想过要再跟他继续在一起。
人的感情并不是只有恨和爱两种,大多数男女之间最平和的状态因该是保持距离。
孔樊东见她不说话,也闭紧了嘴。
孔樊东一开始也同贺家的许多人一样,觉得贺南方生来高贵,高人一等。对待任何人都不必去迎合,更不必去弯腰。
可眼看着贺南方渐渐独处高楼,身边的人一个又一个的走开,他像一个不知疲惫的机器一样永远地工作着,偶尔的几次好心情,都是跟李苒有关。
孔樊东渐渐明白,如果贺南方在云端,李苒在地上话,他们永远不可能在一起。
相处两个世界的人,必定要一人做出改变和牺牲。
以前是李苒,现在轮到了贺南方。
贺南方做的这些,想来也是有些成效的。
起码当孔樊东再提到他时,李苒眼中厌恶没有了。
——
回到N市后,孔樊东有意无意地暗示她,可以替她去处置抄袭这件事。
考虑良久,李苒决定自己去处理这件事,她坚信抄袭者的卑鄙不可能战胜原创者的正义。
她发了最后一通短信给沈亦清后,便在约定的地点等她。
临走前,于晓晓问她害不害怕,要不要自己陪她。
李苒想了想:“她才是抄袭的,我为什么要怕她?”
人按时按约到后,李苒开门见山,她不懂同是创作者为何沈亦清敢如此胆大:“你为什么拿走我的稿件。”
沈亦清反问她:“大家都是这么抄来抄去,你为什么偏要揪着我不放。”
说到李苒揪着她不放时,沈亦清居然委屈的留下两滴清泪:“我知道你贺家的未婚妻,你的荣华富贵不会因为我抄袭你而改变,我却要因为你的举报失去工作,失去读者。”
“你为什么就不能放我一条生路。”
李苒以前很厌恶一句话,叫“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其实可恨之人永远都是可恨的,并没有可怜之处。
沈亦清来时已经被孔樊东警告过,所以全程痛哭流涕:“我知道错了,你放过我吧。”
“我好不容易养出来的名气,在这个圈子熬了这么多年才慢慢变好,如果你不放过我,我的人生就都毁了。”
李苒觉得很可笑,她并没有什么本事能毁掉一个人的人生。
“毁掉你人生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后来,她不知道孔樊东做了什么。
总之,很快她就收到了道歉信,还有网站判定《无思量》抄袭《上邪》的通知书。
这件事只是她创作生涯小小的一个插曲,可面对人性的恶面却比她想象的还深刻。
——
从J市回来后,李苒便没再见过贺南方。孔樊东处理完事情后,也消失了。
她跟贺南方的轨迹,一如既往地云泥不沾。
离她出国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李苒画完《上邪》的连载之后,打算回老李家一趟。
临走的前两天是立秋,她翻着办公桌上的台本,骤然想起再过几天是贺南方的生日。
从他二十岁开始,每一次生日李苒都在。
她看着手机里刚买好的高铁票,算是给自己一个借口。
很干脆地把这件事忘在脑后。
每年过生日,贺家的排场都很热闹,来宾多的贺家都插不进脚。
这样看来,自然不少李苒一个。
第43章
临走的前一晚, 李苒将《上邪》剩下的稿件全部交给工作室。
于晓晓望着电脑里她传过来的文件, 语气半是哀伤, 半是羡慕:“同样是毕业了四年,凭什么你就文思泉涌,灵感不断呢。”
讲真, 她实在是嫉妒李苒的灵感,《上邪》连载至今快三个月,经过前阵子的抄袭风波后,这部漫画算是在圈里彻底火了。
随着热度越来越高, 好评越来越多,当初骂《上邪》抄袭的黑粉们也渐渐泯然于网络之中。
李苒对《上邪》取得如此的成绩非常意料之外,或者说她惊叹于她的画的画可以让这么多人喜欢。
这么多年,她总共就坚持两件事情。一是从前喜欢贺南方, 这是一件不太讨人喜欢的事情。二是画画,这件事对她来说更像是消遣, 若不是《上邪》秦陌这个角色带来的契机, 她恐怕会继续默默无闻的画一辈子。
总之, 她的专栏里被认证成为了知名画手。知道她的人越来越多——古风漫画圈出了个大神,不仅更新量巨大, 质量还很稳。
临走前,于晓晓挽着她的胳膊:“走, 姐们给你践行去。”
李苒哭笑不得:“我只是回趟家,又不是不会来了。”
她不能提走,一提“走”这个字, 于晓晓就泪眼婆娑,仿佛是个弃儿。
李苒掐着她的脸:“别演了,今晚的我请客。”
于晓晓泪珠子还挂在睫毛上,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笑开脸。
她跟李苒性格不太一样,性格十分大咧活泼,自诩敢爱敢恨,然而成年至今一次恋爱没有谈过。
于晓晓挑了地方,一家还算高档的本地菜馆,人均四位数。
她一挑这个餐厅,李苒便狐疑的眼神看着她。
以她对于晓晓的了解,两人出来吃饭都会想着为对方省钱,从未来过这么好的餐厅。
站在餐厅门口,她逼问:“老实交代,你带我来这个地方有什么目的?”
于晓晓一说谎话,眼睛就眨的像个星星似的,忽闪忽闪。
她眨着眼:“没有目的呀。”
李苒说着假装转身要走的样子,于晓晓连忙拉住她:“你别走呀。”
说完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小:“我哥在里面。”
李苒差点想摁着她脑袋使劲晃一晃,看里面装的是雪碧还是可乐,怎么蠢的只冒泡。
见她脸色不高兴,于晓晓拉着她的胳膊,摆着荡儿,小声道:“对不起啦。”
“你别生气好不好?”
“上次你被困在台州,我哥特地过去找,结果没见到你。”
见李苒还一副不想理她的样子,于晓晓真怕她生气:“我真的是觉得你俩挺合适的。”
“我哥那么喜欢你,你现在也是单身,在一起不是挺好的嘛。”
李苒真是不知道于晓晓脑袋里装的是什么,自己千方百计躲着于鸿霄。结果她倒好,直接把自己骗过来了。
于晓晓红着眼圈:“你别生气了,下次我不敢了。”
李苒:“你进去吧,我先走了。”
于晓晓站在原地,眼尾通红,也不敢上前追她。
“李苒。”
她还没走两步远,便听后面有人叫他。
于鸿霄的声音很特别,可能是刑警当久了,声透着一股肃厉。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衬衫,体格十分高大,朝李苒走过来时虽带着笑,还是叫人感到压迫。
他这个人向来直来直往,从不拐弯抹角:“怎么,看到我就要走?”
李苒纵使有意保持距离,可见都见面了自然不好再躲。
她笑笑:“鸿霄哥,你怎么在这儿?”
于鸿霄笑笑,并不点破:“巧合。”
“一起吃个饭。”
总之躲不开,李苒答应:“好啊。”
于鸿霄笑笑,转眼见于晓晓红着眼:“怎么哭了?”
于晓晓偷瞄了李苒一眼,不敢说话。
李苒在一旁:“被我凶了两句。”
于鸿霄倒也不帮忙,反而颇有兴趣地问:“怎么了?”
他语气不急不徐,像是全然不知情。
李苒看了他两秒,心底猜测恐怕这全完是于晓晓一手操办的,欺上瞒下。
接收到李苒警告的眼神后,于晓晓眼眶更红了。
“晓晓让我请她来这里吃大餐,我嫌太贵了,凶了她两句。”
果然,于鸿霄瞬间明白过来,这哪里是什么巧合,分明是于晓晓诓骗两人来。
他大手在于晓晓的耳朵上轻拧了一下:“胆子不小?”
于晓晓眼泪汪汪,她容易吗!好心被当做驴肝肺,还说驴肝没有味!
两人关系只要那层纸没捅破,就还能以兄妹关系相互敬着。
坐下后,于鸿霄递过来菜单,他的衬衫袖挽在手臂上,李苒瞥到他手上有个很长的伤口。
从肘弯处一直到手面,一条长有二十来厘米的口子在结痂。
“你手上怎么了?”
于鸿霄面不改色地将手弯的袖子放下:“没事。”
于晓晓嘴快:“上次去台州时受的伤。”
于鸿霄立刻打断她:“闭嘴。”
于晓晓一点都不怕他:“上周你在台州我跟你打电话那会儿,我哥已经在去台州的路上……然后出了点车祸。”
李苒连忙问:“严重吗?”
于鸿霄:“不严重,这伤是救援时候受的。”原来车祸后,于鸿霄的车虽没事,但对方受伤严重,他救援时伤到了手臂。
李苒心口堵堵的。
点菜时,于晓晓又指挥他们俩去选菜,这家本地菜馆招牌菜随气候而变,虽馆子位置一般,但来的都是老客户。
李苒之前跟贺南方来过两次,听说老板是个人物,一开始做饭馆的目的是为了谈生意,哪知生意没谈成,馆子生意倒是做起来。
还越来越火,常常预定不到位置。
之前她跟贺南方过来都是直接进里面包间,这次坐的地方靠近大堂,人声明显吵闹起来。
李苒本就有话跟于鸿霄说,因此也没忸怩,直接站起来:“咱俩去点菜?”
于鸿霄跟上去,步伐随性。
后院是配菜的地方,中间是一处水池子,里面养了不少鱼。
后院人迹少,穿过一片小竹林后,更是看不见人多少人,李苒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坐下。
于鸿霄站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半晌还是他先开的口:“就这么怕我?”
李苒没想到他这么直白,连忙否认:“当然不是。”
于鸿霄这个人跟贺南方有一点不一样,他不是商场上的人,行事做派也学不来那些左右逢源,倒是十分直爽。
也是因为于霄鸿性格坦荡,毫不逾越,这么些年两人才相处平和。
不过,显然他今天是要打破这份平和:“不是,那你躲着我做什么?”
李苒躲着他这件事,一直以为两人都心照不宣,起码于鸿霄十分进退得当,从未像现在这样步步紧逼。
她叹了口气:“没有。”
于鸿霄听她说没有,笑了一声:“我不会怎么样你,一切都以你的意愿为先。”
李苒感激没把事情弄得更尴尬:“谢谢。”
“不过……”
他话锋一转:“咱们两男未婚女未嫁,就算我追求你,也没什么。”
这句话听的李苒有点抓心:“鸿霄哥,我不……”
于鸿霄:“你还喜欢他?”
李苒当即摇摇头:“当然不。”
确定这个问题之后,他笑笑:“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呀,你就知道了?
她正欲开口讲清楚,只听空气里突然传出一声——青瓷碎裂的声音,像是杯子砸在大理石板上。
于鸿霄脸色一变,循着声音看过去。
李苒这才发现,竹林的对面坐着人。
这片竹林不算小,围起来直径大概有五六米,叶子也簌簌密密,隔着一片林子居然将对面的人遮挡的严严实实。
贺南方从李苒说第一句话时便听到出她的声音。
他是这里的常客,今天中午费烜在这儿约了几个人谈事儿,贺南方算是东家客人,在这儿作陪。
哪知刚坐下没多久,客人没等到,反而先等到了李苒……还有于鸿霄。
李苒看见他挺意外,又觉得今天的运气着实是背,居然能在这儿遇见这阎王。
贺南方腿边还碎着一地的瓷片儿,刚才的声音也正来源于此。
他坐着的地方是一处石桌,颜色最原始的石灰色,雕刻着繁复的花纹,上面放着一套茶具。
显然他们坐在这儿已经有一会儿了。
怕他俩弄出什么动静,李苒打算带着于鸿霄先离开:“咱们先走吧。”
贺南方:“于先生,我最近收藏了些茶叶,都是不可多得的珍品。赏脸喝一杯?”
李苒内心:放屁,你明明从来不喝茶。
他请人喝茶,绝对按不上什么好心,于鸿霄倒是不带怕的:“好啊。”
他俩在这儿,李苒更是不能走。
石桌正好是四人座的,贺南方也不知道哪里学的泡茶手艺,姿势怪好看的。
他那双手白净修长,动作行云流水般漂亮,映衬他无名指上的那颗订婚戒尤其显眼。
李苒上次就见到他带,一直没见他拿下过。
于鸿霄显然也注意到了,盯着那枚戒指片刻,看了眼李苒。
茶泡好后,他先给李苒倒了一杯,随后顺着方向依次。
李苒对茶没什么兴趣,一般只能说解渴的就是好茶。
跟以往一般,一口将浅浅的茶杯喝下去一半。
费烜看她如牛饮水,笑的狐狸眼眯成了线。贺南方似乎颇为无奈地又替她添了一些。
“慢点喝,家里多得是。”
李苒一口茶没喷他脸上,贺南方这副“宠溺”的语气是几个意思?
意图将这场鸿门宴,开成“秀恩爱”?
第44章
贺南方这个人, 本就不是愚木之辈。经过费烜三番两次提点, 他又在李苒这里获得了比较好的态度, 自然也知道收敛。
不过这种收敛只是表面上的,嘴里虽说着请人喝茶,那双眼睛里看人依旧是冷冰冰的。
费烜支撑着一只手, 懒洋洋地撑在桌面上,一只手捏着晶莹白透的玉髓茶杯,“你们贺家确实都是好茶,武夷山的母树大红袍仅存的那三颗六株, 只有你们贺家喝得到。”
说完,像是揶揄:“哪想贺总这一手好茶艺,碰上了个不懂茶的。”
贺南方也一口将手中的杯子饮尽:“懂不懂有什么关系,解渴就是好茶。”
费烜见他的甚冲鲁的喝茶, 哈哈大笑:“你俩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呀!”
李苒:“……”
这阵调笑过去, 气场终归是放到另外两个男人身上。
于鸿霄在等着贺南方开口, 而后者姿态慢悠悠, 他便不急一口一口地抿着茶水。
李苒先开口打破僵持的气氛:“没事我们就先走了。”
贺南方手指捻着茶盏在洗茶,听到“我们”两个字时, 他轻轻地将手里的盏放下,纵然神色不悦, 可说出来的话还算给面子:“听闻,于先生也去了台州。”
于鸿霄坦然:“是。”
贺南方挑眉:“执行任务?”
于鸿霄回应:“去找李苒。”
这两个男人完全不知道什么叫收敛,一个敢问, 一个敢答。
于鸿霄的话,明眼人一听就知道踩在了贺南方的底线上,可他完全不当回事,拿着挑衅的眼神看着贺南方。
大有一种,是男人就单挑的意思。
呵,贺南方心里冷笑一声。
李苒心头一惊偏头看向他,于鸿霄在她面前一直是温柔体贴形象,没想到也有这一面。
沉默的气氛中流淌着微妙,他们像是身处在一片水面之上,波平浪静之下,是暗流涌动。
两个男人剑拔弩张,气氛紧张到了极致。
贺南方慢条斯理地泡着茶,嘴角勾了勾,抬眼时清冷的眸色满是肃杀。
“真不巧——”他拖着尾音,似乎在吊人胃口。
“台州时,李苒跟我在一起。”
于鸿霄眼中的诧异一闪而过,随即平静下来。
他淡淡地笑了一下,似乎并没有将贺南方话语里的刺激放在心里:“那又如何,你们已经分手了。”
说完,他继续冷静地分析:“好,贺先生恐怕忘了,在订婚宴上李苒亲口拒绝了你。”
“刚才你也听到,她承认不喜欢你了。”
坐在旁边喝茶的她躺枪,于鸿霄完全是将贺南方往死里挑衅呀。
他这句话太有歧义的,好像说的是她不喜欢贺南方就代表对他投怀送抱似的。
她张嘴想解释什么。
贺南方听完这话,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来,男人垂着额头静坐着,像极了为情所伤的样子,眼神低垂地看着手上的戒指,一时竟然落寞的叫人感到难过。
李苒心里说不出来什么滋味,她从未见过贺南方这样,这样甘愿地垂着头,这样被人驳斥到没有反击的余地。
“鸿霄哥,这是我和他的事儿。”
她还是没忍住,提醒于鸿霄不应该插手这件事。
感情是双方的事情,即使李苒说不喜欢,但不代表别人可以拿这件事去攻击贺南方,去击垮他的骄傲。
于鸿霄看了她一眼,自然将李苒眼里的不舍看进去。
“贺先生,苦肉计使得好!”
说完他起身,站起来后离李苒半步的距离:“走?”
李苒本就同他一起来的,留下来后是怕他俩起争执,见于鸿霄要走,她自然不会再留下。
她起身,朝贺南方道:“我先走了。”
贺南方微微颔首,他并没有留她,也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见李苒跟于鸿霄走时,他甚至还露出浅笑目送她。
说实话,他这副样子是李苒不愿意看见的。
她见过他意气风发,也见过他凌云壮志,更是见过他发起脾气来叫人胆战心惊,如履薄冰。
唯独没见过他那样沉默又隐忍,即使被人戳到痛处,也只是风轻云淡地抿抿嘴,什么都不说。
他的视线一直目送着李苒离开,直至人影隐去,接着又是一声清脆的响声。
这次是一整套的茶具,全都被摔碎了。
“于鸿霄!”眼里的怒气配着寒彻入骨的语气,将他周身的气场瞬间提高到百倍。隐忍的双眸,浅笑的表情,此刻全都被怒火替代。
费烜心疼地上的茶具,可还是对男人的表现评出可圈可点:“发现没有,有时忍耐是比发火更能博得人心。”
“忍”这个字几乎是费烜对贺南方每天的苦口婆心。不过出乎他的意料,贺南方今天还融会贯通了别的。
“我知道。”
他知道自己脾气一向都不好,以前李苒愿意哄她时,可以当成是一种情趣。现在李苒不愿意哄了,如果再随意发火,恐怕只能将她越推越远。
李苒一直禁止他接触她身边的亲近的人,就连今天一开始坐下时,她的眼里都是警惕,她害怕贺南方发火,害怕他做出让她难堪的事情。
可这些都没有发生,李苒的态度逐渐就变了。
现在回想,大概一开始她对他的厌恶也来源于此,因为他不懂得克制,总是将自己的脾气为所欲为地强加在她身上。
现在想明白,自然也能忍得下去。
费烜:“收拾于家不是难事,但你最好不要动。”
贺南方并未想动于家,或者说绝对不会自己出面动,李苒对于家的态度他看在眼里,当初在于家发生的不愉快,更是在他心头敲下长鸣的警钟。
费烜:“于鸿霄这个年纪,在现在这个位置上,算是年轻有为,于家这一辈只出了他一个男丁,几乎是举全家之力给他铺路。”
说完他瞥了一眼贺南方,语气难得正经:“城里要换届了,据说他们家上头那位于先生,有望成为五分之一。”
贺南方这才压了压想要动于鸿霄的心思:“确定了?”
费烜:“没有,上次回费家听叔伯说的。”
费烜虽在N市,但费家根基在那座城里,他的伯父身居要位,传出来的消息必定不会有假。
贺南方扫了他一眼,他比费烜想的更聪明:“你那伯父,也到了五分之一的年纪了吧?”
费烜没想到他一下就猜出了,露出一个狐狸笑:“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呀。”
贺南方手指轻点着石桌,丝毫没有声音:“要帮忙?”
费烜挥手:“暂时还不用。”
“再说,这些年除了钱,费家也没因为别的找过我。”他说这话时,虽然依旧眯笑容,却不见得多高兴。
“若连我的钱都没了,他们还能蹦跶多久?”
说到钱,贺南方忍不住问:“支持于家上位的是谁?”
他问的是后面财阀,费烜罕见的摇摇头:“我听说是温家。”
贺南方:“温家?怎么扯得上关系?”
费烜笑笑:“很快就扯得上关系了,温家有个长公主。”
“于家有个嫡长孙,你说有没有关系。”
贺南方瞬间了然:“他能妥协?”
费烜耸肩:“谁知道呢?可不是人人都能像你这样想娶谁娶谁。”
——
回到饭桌上后,于鸿霄很快跟李苒道歉。
这件事怪不得他,实在是贺南方以往太过于嚣张,谁不想挑衅他。
李苒摇头说没事,倒也把话说开了:“鸿霄哥,我跟晓晓是朋友,她叫你一声哥,我也是。”
“这个称呼我永远都不会变。”
话已至此,再多说就伤情面了,于鸿霄大手在她头上撸了一把:“好。”
这件事解决,饭也吃得香。于晓晓不敢再说什么,化悲愤为食量。
后面两天收拾东西,她将出去的证件材料准备好,又提前联系了学校。
一切准备妥当后,她回了家。
春夏镇地处西南部,山地居多,早年可以算是平困县先锋,后来修了路又有一个机场建成,经济立刻发展起来。
现在不仅脱贫,还是全国百强县。
八月底,秋老虎肆掠。
李苒回到家时,李昌明还在研究基地没回来,她放下行李后,将家里的院落打扫干净。
卧室还是她离开时的模样,墙上贴着海报,书架上摞着整齐的漫画。
她将床铺整理好,拉开窗帘阳光直射进来。
她静静地坐在床上,仿佛回到小时候。
那时候她比现在要幸福很多,在学校里有朋友,回家时有李昌明的宠爱,闲暇时跟朋友玩,不想玩的话就在家里画画。
正是因为小时候的快乐一日一去不复还,所以回想起来才格外的珍贵。
正坐在床上走神,忽然听见外面有人敲门。她低头看时间,这个点不是李父下班的时间。
她穿上鞋往外走,打开门时,门外站着几个女孩。
门一开,几个人都愣住,互相打量。
“李苒?”
“李碧玉?”
叫出对方的名字后,都开始笑起来,李碧玉是李苒高中时最好的朋友。她旁边站着的几个人,李苒有点眼熟,她离开家八年,平日偶尔回来也不一定会见到,所以乍见居然不太认识。
“李苒,我是李曼曼呀,是你的高中同学!”
李苒其实没想起来,但还是点点头。春夏镇是个李姓聚居的地方,除了有少数外来人入户,其余都是姓李,她的这几个同学也都是。
李曼曼是自来熟的性格,她拉着李苒的胳膊:“真的是你,我跟碧玉在镇上的公交就看见了,越看越觉得是你。”
“一下车我们就来你家看看了。”
李苒笑笑,她记得李碧玉的家在镇西边,公交车的话要比李苒早一个站。
她点头:“最近没事,出来待几天。”
李曼曼一边说话,一边往里面看:“就你一个人回来的?”
李苒点头:“不然呢?”
李曼曼:“你老公呢?”
说完李碧玉就狠狠地掐了她一把,示意她闭嘴。
其实瞒也瞒不住,春夏镇一共就这么几万人口,都是亲戚,当年李苒住进贺家时,几乎是家家户户口口相传的故事。
大家都说李会长家的女儿以后是要嫁到城里,做城里人。
当年“城里人”这三个字还是一个很高大上的名词,甚至一度引得镇上人的来围观。
李碧玉有些尴尬:“曼曼不是故意问的。”
“主要是你当年走的太轰动。”
也是,李苒当年走的有多热闹,现在回来就显得有多冷清。
当年,老爷子带贺南方来接她时排场极大,先是在镇上设了五十多桌宴席,认下李苒是贺家未来孙媳的身份,散了几百条烟,喝上前瓶酒,报答了这方土地对李苒的养育之恩。
贺家本就阔绰,出手更是不一般,这几十万的烟酒和宴席,直接刷新了镇上人对有钱人的认知。
其中也有说风凉话的,说她一个穷乡僻壤小丫头,突然嫁给有钱人,有好日子过才怪。
哪知,一语成戳,如今李苒一个人回来了。只带着一个行李箱。
李苒笑笑:“他没回来。”
李曼曼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句,李苒本想跟李碧玉叙旧,不过这个李曼曼实在不讨喜,她也没什么想说的。
李碧玉见李曼曼的话很冒犯,也不好意思再留下:“我们先走了,下次再来找你玩。”
李曼曼扒着门框却没走,她掉头问李苒:“周末咱们高中同学聚会,你来吗?”
李苒高中三年的同学是一批,未分过班,当年感情很不错。
她笑着点头:“好啊,到时你们提前来找我就好。”
李曼曼本来想要李苒的微信和电话,李碧玉见李苒笑容已经很淡了,忙着给李曼曼拉走:“到时候我们来找你。”
回去的路上,李碧玉低头想着李苒的事情,她是李苒高中时好友,虽然多年没联系,但心里关心李苒是真的。
“不知道李苒突然回来是因为什么。”
李曼曼呵了一声说着风凉话:“被甩了,当不了有钱人了呗。”
李碧玉生气:“你别胡说,她是咱们朋友。”
李曼曼吐着舌头,眼睛里都是嫉妒:“谁当她朋友,她早就跟我们不是一路人了。”
李碧玉:“那你也不能随便说人家被甩了呀。”
李曼曼狭长的眼睛露出洋洋得意:“我又不是胡说。”
“你想,咱们同学里26岁的哪个没结婚,好多二胎都生出来了。”
“而李苒呢,18岁就去贺家了,26虽居然还没结婚,你知道代表什么吗?”
“什么呀?”
“代表人有钱人根本就不想跟她结婚,看她漂亮,玩玩而已。”
说到漂亮两个字时,语气格外阴。
李碧玉:“说不定就是回来看看,你别多想。”
李曼曼低下声音:“我听说,她爸前段时间去了她那儿。”
“走之前他跟人说去参加女儿的订婚宴,结果回来却一句话都没说。”
“别说喜糖喜烟了,连个笑容都没有。”
“这还用想嘛,肯定是被人抛弃了呗。”
李曼曼一边兴奋地说着,一边将李苒回来的消息发在了高中班级群里,一时潜水的冒泡的全都出来了。
“真回来了?”
“她现在是不是特气派,特有钱,一看就跟我们不一样。”
“她开什么车回来的?”
“什么时候约出来见见,抱抱老同学大腿!”
李曼曼卖着关子:“她根本就没结婚。”
第45章
立秋的第二日, 是贺南方生日。
贺家别墅里原先的下人都被遣散干净, 贺夫人, 管家,还有李艾早已被送回到台州。留下的要么是孔樊东培养的人,要么是之前待李苒还不错的。
贺南方二十八岁生日在N市算是件不小大不小的事情。
说他不大是因为相比于娱乐圈明星过生日动辄几万几十万的应援和转发祝福外, 这次贺家并未准备大肆操办。
说不小是因为,即使是个普通的生日宴,在这天依旧聚集了N市所有有头有脸的政客和商人。
从生日的几天前开始,便接收到从全国乃至国外寄来的礼物。直到生日这天, 还有不少亲自登门送礼的。
管家一早打开院门后,便在长廊里支了一处桌子,专门用来写礼金往来。
生日礼物先是由管家清点好写入礼簿后,再拿着清单给贺南方过目。
送礼的人来来往往, 清点礼品清单的管家在他的书房进进出出。
直至中午,贺南方捏着礼品清单, 一目十行地扫下面, 随后抬眉问:“就这些?”
管家点头:“今年送礼过来的全都在清单上。”随后站在一旁, 默不作声地等着他的指示。
贺南方似乎是不太信任新管家的办事能力,叫来孔樊东:“你亲自去清点贺礼。”
“仔细些。”
管家心里委屈, 他又不是第一天当管家,怎么会连这点小事儿都处理不好。
嘴上不敢说什么, 出了房门,新任管家笑着问孔樊东:“贺先生……是不是对我的工作不太满意。”
孔樊东给他一个安抚的眼神:“不是。”
“不让你清点礼单,不是你做的不好, 而是……”
“算了,这缘故一时跟你讲不明白。”
新任管家着实纳闷:“你说说看。”
管家姓刘,年纪不大,但做事机灵,原本孔樊东培养他是留做自己助手用的,后来贺南方这里缺一个管家,便让他过来当差。
所以有关李苒的事情,刘管家知道的一知半解,并不详细。
两人站在院子外面无人的地方。
刘管家适时给孔樊东点上烟,孔樊东拍着刘管家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这你还看不出来?”
“老板为什么一早起来,就盯着礼品单不放。”
刘管家虚心请教:“孔大哥,劳烦您提点一点?”
孔樊东深吸了一口烟,用一种深沉的语气说:“老板是在等礼物。”
李管家不明白了:“等一份礼物?”问完自己倒是先笑了:“老板是什么身份,要什么东西买不到,为什么要等一份礼物?”
孔樊东:“你懂什么,他缺的是那礼物么?”
“他缺的是那份心意。”
刘管家也不再跟他争辩:“那老板在等的礼物是什么样子?我好留意留意。”
孔樊东眯眯眼,抽完最后一口烟:“说不好,得她送什么,我们才知道。”
生日晚宴在八点,在这儿之前贺南方在书房里简要接待了几位贵客,其余的都让孔樊东去应付。
管家打着十二分的小心,招待着各位来宾。
晚上时,贺南方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配着白衬衫和条纹领带。他最近瘦了些,好在肩宽腰窄,衣服能撑得起来。
他边下楼,边扣紧西装上的纽扣,气势十足。
李管家望着贺南方,越发对贺南方要等的礼物感到好奇。
晚宴七点正式开始,八点时贺家大门关上,开始结束送礼登记。
孔樊东将礼簿拿进来时,贺南方正在跟几位政要举杯洽谈,后一眨眼的功夫,他便失陪,从宴席里抽身而出。
孔樊东立刻将礼簿递过去:“这次生日一共收了659份贺礼。”
六百多礼单,贺南方一目十行。
孔樊东张了张口,没开口告诉他,上面没有李苒的贺礼。
待他翻到最后一页时,脸色彻底变了,他将礼簿重重地摔在孔樊东的手里。
——
傍晚,太阳一落山,李苒便踩着一双人字拖出去。路上碰上许多熟悉的人,她去集市上买菜时,有的阿嬷不收钱,硬是将菜塞到她的筐子。也的长舌妇故意问她有没有结婚。
李苒笑着回应:“还没。”她并未刻意想隐瞒什么,也不觉得26岁未结婚有什么不妥。
买完菜,踩着天边最后一片霞光回去,走的悠缓,路过花店时,又买了一大束向日葵。
老板娘见她漂亮又气质,盈盈的笑脸:“你不是本地人吧?”
李苒正弯腰挑着花,闻言抬头,垂落的卷发拢到耳边:“是。”
老板娘眼尖儿:“本地可养不出你这样的水灵人儿。”
李苒愣住,她并不觉得自己跟八年前离开春夏镇时有什么变化。
但骨子里透出来的涵养和气质,已经将她与原来的同学拉开差距,老板娘偷偷地打量着她,打量她身上的衣着,打量她手上的饰品,还有脖子里那根细细闪闪,镶着碎钻的项链。
由衷感叹:“你可真漂亮?”
李苒愣神,漂亮?
她穿的是再普通不过的T恤,身下是一条泛旧碎边牛仔短裤,脚上踩着的是李昌明在超市给她买的人字拖。
如果这也能跟漂亮沾上边儿的话,那老板娘真是恭维她了。
李苒笑笑没当真,拿着花结账。
李昌明回来时,李苒已经做好晚饭。他放下手里的水果,语气惊讶:“苒苒,这都是你做的?”
李苒接过水果,倒进盆里,又从院子里打来井水浇上:“当然。”
“我的自理能力还不错吧?”
今天做这桌菜之前,李苒一直在想要怎么跟李昌明开口说她要出国读书的事情。
后来想想,他爸爸不放心她的理由,无非是担心她一个人在国外没法好好照顾自己,于是李苒就精心准备了这顿晚饭。
李昌明对她的厨艺赞不绝口,李苒舀着碗里的汤:“爸,我下个月要出国了。”
李昌明的筷子顿住,不解地问:“为什么。”
她把出国读书的计划告诉他后,李昌明沉默了许久,但没有反对。
他放下筷子,高大的身体稍微有些佝着,他从椅子上站起来,进了卧室。
出来后手里多出一个本子,他将之前存给李苒的三百万存折递给她:“这是爸爸给你存的,既然你结婚没用上,拿去读书吧。”
李苒看着那张旧旧巴巴的存折,低着头,强忍着眼泪。
李昌明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很小的时候,你就很有主意,当年去贺家是你自己拿的主意,现在出国读书也是。”
“爸爸老了,跟不上你的脚步,只能帮一点是一点。”
“你放心地出国吧,爸爸绝对不拖你后退。”
李苒再也忍不住,有的时候也会想,虽然她不太喜欢留在春夏镇,不太喜欢家里的同学,但论起孝顺来,她连他们都不如。
他们起码能在父母身边尽孝,报答养育恩。
可她呢,先是义无反顾地爱着贺南方,醒悟后又为了自己的学业,再一次离家,甚至比上次更远。
她不敢看李昌明鬓角的零星白发,它们像针一样,根根刺在李苒的心口,随着愧疚和伤感,化成咸咸的泪,从脸颊流淌。
李昌明伸手揩拭她眼角的泪:“你是个好孩子,一直都是。”
李苒哽咽的声音:“对不起。”
——
吃完晚饭,李苒将藤椅搬进院子里,又将泡在井水里的水果洗净,切了一只甜瓜,还有白杏。
被井水浸泡过的甜瓜清凉解渴,皮薄酥瓤,一口咬下汁水便从果肉里溢出。
李苒躺在躺椅上啃着瓜,李昌明在院子里烧着艾草驱蚊。
夏日晚风袭袭,带走了白日暑热。洗完澡,她坐在落地窗上晾着头发,湿漉漉的发披散在脑后,很快映一片浅浅的水渍。
家里没有吹风机,头发只能这般晾着,好在有风,想必睡前应该能干。
她正望着窗外的葡萄架走神时,耳边传来手机震动的声音。嗡嗡嗡地在床上颤抖,在这个宁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
她光着脚走到床边,沿着床边躺下,让头发从床沿处往下出落。
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贺南方三个字。
李苒将电话接通,“喂?”
电话里没有声音,手机像是被搁置在一片无声的荒原里,时间无休无止的浪费着。
等了十来秒后,李苒准备挂了电话。
幽幽夜色中,触不及防地传来贺南方的声音,他声音有些哑,混着一种不知名的情绪,像一瓶倒入冰潭里的伏特加,冰冷里透着某种强烈的感情。
“是我。”
李苒:“我知道。”
贺南方:“你今天为什么没来?”
李苒脑门出现一个问号:“嗯?”她将手机页面打开,看了眼时间。
骤然想起今天是贺南方的生日,她因为提前两天离开了N市,所以就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没想到他会亲自打电话过来。
隔着电话,李苒真心实意地问候一句:“生日快乐!”
那头没说话,隔了许久才回答道:“其实你根本不记得今天是我生日,是不是?”
李苒眯着眼,露出一个“大晚上,又来找什么茬”的神色:“是。”
她承认的太过坦荡,反而显得心里磊落,看出来是彻底走出来跟贺南方的那段感情里。
也或许因为她承认的太过直白,才导致贺南方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郁闷。
是的,他很郁闷。
从今天早上开始,他就一心一意地在等她的礼物,从未如此期待地想见到一个人,或者想收到一个礼物。
虽脸上佯装出来的
不在意,也掩饰不了但他发现李苒根本没记住他生日时的失落。
他的满心欢喜像是被丢进冰窟洞里,急剧降温,瞬间熄灭。
心里那团火,偃旗息鼓似的,再也点不着半点星火。
贺南方苦笑一声,隔着电话,互相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反而成了最安全的铠甲。
“我应该知道的……知道这些……”
李苒心想,这么晚打电话过来,贺南方怎么也不会是过来问她要生日祝福和礼物的。
“你还有什么事吗?”
贺南方:“没事。”
李苒:“我挂了。”
就在她挂电话的前一秒,贺南方追问了一句:“如果没忘记的话,你会不会来?”
李苒说:“我在春夏镇。”
她算是给自己没去找了个理由,虽然这个理由听起来有点牵强,不过她也不管贺南方信不信。
终归是给他一个交代。
贺南方:“是吗?”
李苒笑着问:“不然?难道为了个生日还特意躲着你?”说着,倒也耐心几分心:“我的票是早就定好的,真没今天注意是你的生日。”
其实,不是没注意,只能说没上心罢了。
若是上心,耽误两天的车程算什么。
李苒:“再说你每年过生日来那么多的人,那么热闹,少我一个也不算少。”
若少她一个不算少,贺南方今天也不会郁闷整整一天。
“什么时候回来?”
“下周吧,这周末要去参加同学会。”
“同学会?”
贺南方对这个名词感到新奇又陌生。
第46章
高中同学聚会定在了周日晚上, 地点是春夏县城里里最高档、消费最高的富华酒店。
李曼曼刚把李苒加上好友后, 只片刻功夫, 手机便在桌上震动不停,她瞥了一眼,没有理会。
继续专心画画。
李苒被李曼曼拉进班级群后, 群里人纷纷开始冒泡。大多数同学都很热情,发了些可爱的表情表示欢迎,也有进来就嚷嚷着要她发红包的。
李苒被旁边的手机振动声弄得心烦意乱,她搁下画笔, 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
一打开手机便显示99+信息,点开微信后,脸直接黑了。
那天李曼曼见到李苒,回去后她央求着李碧玉把李苒的微信给她, 李碧玉禁不住她哀求,于是推送给了她。
李曼曼发来加好友验证短信时, 又没备注姓名, 李苒见是自己好友推荐过来的, 于是点了通过验证。
没想到,李曼曼居然一声招呼到不打, 直接将她拉进了高中群。
李苒不高兴,不是因为她不想跟这些人相处来往。
高中时, 她虽在文科班学习文化课程,但却是一个艺术生身份。特别是高二高三,有三分之一的时间不在学校。
高三同学彼此的感情虽好, 却不包含跟她。李苒除了跟同桌李碧玉感情稍好外,跟其他同学都很淡。
被人莫名其妙地拉进高中群里,李苒又不好明晃晃地退群,只好无视掉。
结果消息屏蔽后,却被频繁@,点开班级群后,便发现一群起哄要发红包的。
【李苒,出去这么多年回来,现在你终于找到组织了。恭喜!】
【今天咱们群里来了位大人物,咱发红包高兴高兴吧!】
【@李苒,美女准备好呀!抢红包啦!】
【@班长,班长,你先来!】
【急什么呀,个个挣着抢着发红包,有钱人还没说话呢。】
李苒一进来就看见“红包”、“有钱人还没说话”这几个字,也懒得往前翻,直接塞了五百快钱进红包里,散进了群里。
二十个红包,四五秒的功夫被抢完了。手气好的一个抢了一百多,眉开眼笑地发了一个“谢谢老板”的表情。
【不愧是有钱人,出手就是豪!】
【抢了明天买菜钱,美滋滋!】
【老同学,你这也太不厚道了,发红包都不知会一声。】
【是呀,发红包怎么不说一声,感觉自己错过了一个亿。】
【再来一个~再来一个~】
李苒觉得好笑,又觉得很无语。
群里一口一个【老板再来一个,再来一个的起哄。】
李苒淡定地关了手机,还再来一个?真是给他们惯得!
李苒一直没出声,抢到红包的同学也没人帮腔,没抢到的人发了几句牢骚后,群里渐渐安静下来。
很快到了周日上午,中午李昌明约了几个好友来家中吃饭,李苒难得让她爸爸开心一番,于是提议在家里吃,她来做。
李昌明的老友都是从小看着李苒长大的叔叔伯伯,纷纷夸赞:“老李,女儿亲自下厨给你做饭,真是有福,今天咱们几个也来蹭一顿,李苒你可不要生气。”
李苒笑笑:“不会。”
几个老伙计出去钓鱼,李苒一个人在家张罗午饭。
中午时,一桌丰盛的午饭呈现在桌上,几个叔叔伯伯纷纷夸她贤惠。
气氛一度很好,李昌明心里也高兴。
她在桌上给给几位叔叔伯伯敬了酒后,便低着头吃饭,配着这一桌丰盛的饭菜,倒也显得十分温婉居家。
聊着聊着,不知什么时候话题又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李苒,你今年也有26岁了吧?”
她是10月生日,今年26周岁不到,“还差几个月。”
“也不小了,是该解决终身大事了,叔家的萌萌,跟你一般大,去年就结婚了。”
李苒笑笑:“嗯,挺好。”
“女孩子终归要找个男人嫁了,你说你去城里那么久,连个婆家都没找到,真不如安安心心待在家里,嫁个好老公,和和美美地过日子。”
李苒笑容僵在脸上,李昌明出言打断这个喝了二两酒就不知东南西北的家伙:“够了。”
酒气冲上来,熏得人脸颊通红:“老哥,你这什么话?”
“我说这些还不是为了李苒好,她26岁了,我都替你们感到着急。”
李苒攥着拳头,这些都是她父亲的朋友,长辈,她不停地在心里给自己消火。
李昌明很坚定的声音:“我不急,李苒她想结婚就结婚,不想结婚,就算到八十岁我都不急。”
李苒看向李昌明,眼睛不受控制地开始发酸。
那人大着舌头,拿着手指点着桌子:“老哥,你这是在害她呀!”
李昌明一直很宠爱她,从小便是这样。
他以前常出差,每次回来都会给李苒买那些城里人才会买给小孩的衣服,文具。他对李苒的疼爱从来都不计回报,他从未想过李苒以后会回报她什么,他爱这个孩子,从她生命伊始,直至他生命结束。
李昌明不做声,他做这些选择时,何尝没有顾虑到李苒今后的生活,可是他还是选择尊重她,
那人吐着酒气:“老哥,李苒是你闺女,就是我闺女。”
“她的亲事就包在我身上了,我们单位有个公务员,工作稳定铁饭碗,小伙子是个好人,老实的很。”
李苒:“原来叔叔今天是来有目的,来给我说亲的?”
那人赤红着眼看向李苒:“什么叫有目的,叔叔是为了你好。”
“是吗,那你说说你给我介绍的相亲对方是什么条件?”
那人以为李苒答应了,搓了把嘴角:“工作吧,公务员你懂吧,铁饭碗,以后养你绝对不成问题。”
李苒点头:“嗯。”
“那人呢?长得怎么样?”
“人虽然矮了一些,不过一看就是个疼老婆的。”
“矮了点是多矮?”
那人吞吞吐吐:“一米七吧?”
“一米七八也不矮呀?”
“一米七……”
李苒笑了笑:“叔叔,我穿上高跟鞋一米七五,不太合适吧。”
那人摆手:“这个没问题,他不会嫌弃你的。”
李苒:“……”
她简直要被气笑了。
旁边几个明眼人听他越说越夸张,赶紧将他拉来:“你长柏叔喝醉了,你别听他瞎说。”
李昌明也没兴致喝酒了:“行了行了,将他弄回去吧。”
“我没醉,别碰哦!”他踉踉跄跄地从桌子上站起来,虚晃了两下脚步后将手撑在桌上,摇着他那硕大的脑袋,指着李苒道:“我好心好意给你介绍对象,你什么态度呀!”
“你以为你长得漂亮就了不起呀,还不是被人给甩了。”
“26岁了,还挑三拣四,怎么?还想嫁给有钱人?”
“你想嫁给有钱人,有钱人也得看得上你才是!清高什么?”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阵皮鞋的扣着水泥地,闷沉的声音。
最先进来的是一个人影,黑色的人影颀长,先是一点点,最后慢慢拉长,直至影子完全进来后,门后站着的人也映入眼帘。
贺南方一只手插着西装口袋,另一只手提着什么东西,在门口站了两秒后,对上李苒的视线,然后朝她走过来。
此时正是中午太阳最热的时候,阳光白热,似乎要将外面的一切都烤化了。
贺南方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衬衫,他从外面走进来,身上清爽干净,没有一点汗
他背对着光,冷白的肤色,沉黑的眉眼,周身的散发着浓影。
平日里那双冰冷的眼睛里,此时更像是一把出鞘的冷兵,盯着刚才大放厥词的男人。
他仿佛从寒冷地窖走来,而不是太阳之下。
皮鞋走在地板上,发出比较清亮的声音。
贺南方找了位置坐下,跷起腿,一言不发地盯着那个男人:“你刚才说的是谁?”
喝醉酒那人见贺南方眼生,而且态度过于嚣张,借着酒劲儿:“你谁呀?怎么进来的,谁让你进来的?”
贺南方倒是先礼后兵,分外客气:“各位叔伯可能不记得我。”
“我叫贺南方。”
他这话一出,众人神色各异,总的来说,都不好。
贺这个姓,在春夏镇并不陌生,几乎家家户户都知道。
只不过自从八年前,贺姓的人就再也没踏足过春夏镇,今天怎么会突然冒出一个贺家人。
而且贺南方这个名字,格外耳熟。
八年前李苒和贺南方还是个少年,这么些年李苒的变化不大,可贺南方早已褪去年轻人的青涩,变得十分成熟,气势逼人。
几个叔伯低头合计:“难道是?”
贺南方:“我是李苒未婚夫。”
此话再一出,所有猜想都变成了证实,几个人面面相觑,后知后觉地感到大事不妙。
“那个我们先走,不打扰了,不打扰了。”
喝坏了脑子的男人,顶着个啤酒肚,浑身酒气地问:“你骗谁,贺家把李苒赶出来,你又是哪冒出来的未婚夫。”
旁边的人立刻拉着他想要带走。
贺南方朝孔樊东抬了抬手,后者非常利落地守在外面的大门口,一副谁也别想走的样子。
几个人心里开始变得慌张:“我们……我们不是有意,都是酒桌上的混账话,你……您不要当真。”
贺南方点头,十分通情达理:“谁没有说过诋毁李苒的话,可以先走。”
一共四个人,其中喝多了那个开始说些混账话,可见贺南方这架势,也不能把那人扔在这里不管,正要开口说什么。
贺南方点了点手表:“五秒钟。”
“给你们做选择,留下来陪他,或是先走。”三秒后,原地只留下了那个喝的醉醺醺的酒鬼。
贺南方的做事方式十分霸道,这么赤?裸?裸的威胁别人,简直土匪行径。
李昌明还没开口,贺南方似乎就猜到他想说什么:“伯父您放心,我这人讲道理,谁说了不该说的话,谁就要承担责任,别人我一概不碰。”
“而且孔樊东下手一向有分寸。”
他看向李昌明,虽是询问,却不太是:“您看行吗?”
李昌明还能说什么,跟自己宝贝女儿相比,教训这种喝醉酒满嘴胡话的人也是应该的。
那酒鬼还有三四分理智,刚才的话说的有多嚣张,现在胆子怕的就有多小,人一走后,他就趴在地上装死。
贺南方将他交给了孔樊东:“弄醒先。”
孔樊东力气大,一个手臂就将一百多斤的汉子从地上提起来,扔进院子里。
院里有一口井,平时用吊桶从里面打水,孔樊东先浇了一盆水在他身上,见还不醒,便将人提起,悬着成一半身子在井口,一半身子在外面的样子。
那人丝毫没有着力点,全身的力道只靠孔樊东拎在他背上的那之后,立刻吓得孤苦狼嚎,很快就求饶起来。
李苒和李昌明目瞪口呆地看着院子外面,倒也不是害怕,只是惊叹贺南方的行事手段。
只有人骂了李苒几句便被这样弄,当初李昌明打贺南方那十几拳,让他养伤半个多月——其中的代价又该是什么。
贺南方看着一桌子的残羹剩饭,瞥了眼李苒:“你做的?”
李苒点点头。
贺南方就着她的桌前拜访着的碗筷,跟李昌明打了声招呼:“伯父,我还没吃午饭,叨扰您了。”
李昌明脸色铁青,看了眼一脸云淡风轻的贺南方,又看了眼一脸李苒。
后者一脸心虚的表情,心想:“爸,你别看我呀,我真不知道他怎么会在这里。
李昌明瞪了她一眼:“给我上楼来!”
李苒无辜躺枪,垂着头跟在李昌明后面。
外面的杀猪般地狂叫不绝于耳,而贺南方在客厅吃着李苒做的饭。
面不改色。
第47章
李昌明难得对李苒发了脾气:“他怎么会来?你们俩是不是复合了?”
李苒冤枉的眼睛都急红了:“没有, 我不知道他今天过来。”
李昌明半信半疑地看着他:“真不是你叫他来的?”
李苒摇头, “自从分手我就没往贺南方身边凑过, 虽然碰到过几次,但哪次不是他主动……”说完她才意识到不妥,连忙闭上嘴。
“你们两之前还见过?”李昌明恨铁不成钢, 李苒好不容易跟贺南方分手,跟贺家没关系了,现在又扯到一起了。
之前,她一直没有把台风天一个人被困在宾馆这件事告诉李昌明, 结果现在又牵扯到贺南方,看来是不说不行。
于是她把当初一个人被困在外地的宾馆,后来是贺南方去找她这件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李昌明。
李昌明结果又顺藤摸瓜地问:“台风天你一个人去J市干什么?”
李苒眼睛一躲闪,差点后悔到把自己舌头咬了, 不情愿地又把抄袭风波告诉他。
李昌明沉默了片刻:“也就是说分手后你们一直有联系?他还在台风天冒着大雨去找你,还帮你解决了抄袭的事情?”
李苒点头, 可是听李昌明的话说法是对的, 却意思却怎么都不对。
听起来, 像是他俩分手后,还跟以前一样, 甚至接触还变多了?
她见李昌明满脸不悦,“爸爸, 你放心我真的没想跟贺南方复合,碰巧的那几件事,都是……意外。”
李苒满身是嘴都解释不清, 她心里没有半分意思,态度坚决的很,可偏偏她又确实跟贺南方遇见了好几次。
毕竟李昌明比李苒多吃几十年的米饭,一眼看穿了贺南方的把戏:“意外?哪件事不是他贺南方一手策划的?”
“也就是你傻乎乎的一而再上当。”
李苒:“……”
李昌明:“好个贺南方,真是有勇有谋,既敢台风天冒着危险去找你,让对他放下芥蒂,之后又借着帮你摆平抄袭事件的事情三番两次来找你。”
“你们俩关系越走越近你都没发现。”
李苒:“……”
爹,给您亲闺女留点面子吧!
李昌明这么一分析,李苒也算是明白了。
自己最近似乎没有以往那么排斥贺南方,一开始她单纯以为是现在贺南方没有以前那么讨人厌,而且婚礼那件事,她也算将他脸面驳的一点都不剩,当众叫他下不来台。
算是两厢扯平,哪知贺南方背地里做了那么多动作。
“想明白了?”
李苒点头:“明白了!”
“爸爸,我这就把他赶出去。”
说着,就要转身下楼,被李昌明喝住:“回来!”
李苒揣着手手,大眼迷茫地看着他:“啊?”
李昌明咬牙切齿,他第一次发现贺南方这个小子这么聪明。
他千里迢迢次从N市来李家,不论过往,远道而来的都是客人。更何况,他之前又三番五次的帮过李苒,就事论事来说,李家确实应该谢谢他!
这样一说,李昌明又不好赶他走。
“留他一顿饭再赶走。”
李苒点头:“知道了。”
李昌明气的脑壳疼,将自己房门关起来,眼不见心不烦。
李苒回到楼下后,贺南方正拿着筷子挑挑拣拣,一副没一处能下嘴的样子。
这桌菜本来就是他们中午吃一半的,贺南方这个人又极度洁癖,若不是这桌菜是李苒做的,他恐怕望都不会望一眼。
见李苒下来,他稍稍紧了紧眉头,做出一副十分没食欲的样子。
李苒心里冷笑一声,抱着手臂站在旁边看着他:“你别装了。”
“我爸都告诉我了,这都是你的计谋!”
这段时间接二连三的事情,有一小半是费烜精心策划给他的,譬如醉酒那次。
其余大多数都是贺南方真情实感。
若说全都是演戏,那真的是冤枉他了。
贺南方坐在椅子上,身子稍稍偏转,抬头看她:“我真的没吃饭,很饿。”
意思很明显,这桌破菜我是吃不下了,你要么看我饿死,要么去给我搞点吃的。
孔樊东处理完那人后,早已带着人出去吃饭,徒留贺南方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可怜巴巴。
“让孔樊东带些饭菜给你。”
贺南方眉头皱着更紧,满脸拒绝,但现在跟以前比,他比较会说话一些。
以前遇到这种情况,肯定就是一声令下:你做给我。
现在强硬虽还是强硬,他绷着脸,:“你给我做。”肚子饿的确实难受,一开口语气便不好
这种口气跟声音,李苒会理他才怪。
只见他下一句立刻接道:“好吗?”
这就像一种什么感觉呢?你开着一百二十迈的速度在高速上飞驰是,突然冲上一片减速带开始降速缓冲,梗得人不上不下,像是嗓子里卡了根鱼刺。
李苒被这句“好吗?”弄得欲言又止,十分憋闷。
她有点不情愿,也有点恨恨:“只有面条。”
贺南方欣然同意。
李苒进厨房给他下一碗面,红彤彤的番茄去皮下锅,炒到香烂,加入沸水,等汤汁变得浓稠后,散发出番茄汤底浓郁的香味,下入面条。
“吃吧。”
“你很会做饭。”贺南方吃了一口,如此评价。
他一般很少吃中式的面条,只吃通心粉意大利面之类的西式做法。通常没有任何筋道的意大利面裹着不知名的酱料搅拌,冷冰冰地端上来。
李苒:“嗯。”
她确实会做很多饭,只不过一直以来贺南方太忙,更中意西餐,所以一直没有机会做给他。
以前想做的事情,今天却以这种非常不情愿的方式实现了。
李苒想起她以前看过的一句话:人的期待,以及兴奋是一种多巴胺维持的效果,但多巴胺维持的时间很短,一旦过去就很难再找到当初的心情。
这也是为什么很多人面对相同的事情,不同时时间——会有种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的感觉。
吃完饭,孔樊东还没回来,贺南方吃饱喝足后像只大猫似的,跟在李苒的后面。
她去厨房他也跟着,她回客厅他也跟着。李苒被跟的烦了,用带着橡胶手套的手腕轻轻地推了他一下。
“你没有自己的事情吗?能不能不要一直跟在我的后面。”
大概吃饱后,心情很不错。贺南方不知从哪里找出一些茶叶,端着杯子慢悠悠地喝着。
“我在度假。”
李苒回头看他,一脸匪夷所思的表情:“你在度假?”
“度假你来这里干嘛?”
贺南方:“喜欢?”
李苒心里腹诽:你喜欢,可我不喜欢。
贺南方靠在门上,看了好一会儿,直到手里的茶都喝完了,李苒的碗筷还没洗完。
“你喜欢做家务?”
李苒:???
“哪里能看见我喜欢做家务了?”
贺南方手指轻点着腕表:“你已经刷了30分钟28秒。”
“30分钟你可以用来干许多有意义的事情。”
李苒笑了笑,不知是笑贺南方不食人间烟火,还是笑他把时间一笔笔算的如此清晰,像是在身上背负着一块巨钟。
“我觉得这三十分钟用来刷碗很有意义。”
“你可以用来画画,或者干别的事情,这些家务可以有智能家电代替。”
李苒转过身,“你觉得每分秒秒都要计划在有用的事情上,必须做有意义的事情,那是你贺南方的人生。”
“我李苒的人生就是想画画时画画,不想画画时刷碗。”
“这是我的自由。”
贺南方非常努力地思考李苒的话,虽然百分之九十九他都不赞同,但是没有反驳。
或许说他是在用沉默赞同李苒的自由。
“生活就是这样,你每天可以全身心的投入工作中,是因为你身后有几十人为你操劳这些琐事。”
“但贺南方,那并不是正常人的生活。大多数人都做不成贺南方,所以希望你能理解。”
贺南方能察觉出落李苒的不高兴,即使他不知道自己哪错了,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补救,但他还是非常爽快地道歉。
“我很抱歉,刚才说出那样的话。”
李苒摇头,她将手上的手套摘下来:“你其实并不明白这些,所以不用道歉。”
“我能理解你的不食人间烟火,希望你也能理解我生活所迫。”
下午孔樊东回来后,贺南方坐车离开,李苒没有问他要去哪里,也没有问他为什么来。
总之贺南方像是夏日午后突然飞上纱窗的一只蝉,他雄赳赳气昂昂地来,用他的破坏力将这个午后搞得乱糟糟,之后又震动着他强有力的翅膀飞走了。
班级聚餐是在晚上,下午李苒将箱子里的衣服拿出来熨烫。
她找出一件浅草绿的珠光连衣裙,款式简单,也很低调。脖子里搭着一条小红心项链,手上只带了一块白金表。
总之是最简单低调的装扮,她掐准时间,打算迟些去,早点回来。
傍晚五点多,她在院子里给葡萄架驱虫,大门没关,从外面走进来两个人。
中间那两人她认识,李曼曼和李碧玉,旁边几个看着有点眼熟,但具体人名一个都想不起来。
几个女孩打扮的光鲜亮丽,十分漂亮,李曼曼穿着件一字肩低胸的泡泡裙,踩着高跟鞋,忸怩着走过来。
“李苒,知道你没有车,所以我特地来接你。”
李苒放下手里的驱虫喷雾:“那挺谢谢你。”
李曼曼惊讶的语气:“马上就到时间了,你在怎么还没换衣服?”
“你不会就穿这身衣服去吧?”
李苒在家时居家服的装扮,上身一件米色的无袖,下身一条浅黄色的短裤,踩着人字拖。
“稍等一下。”
李苒进去后,几个人坐在外面的葡萄架下闲聊。
“李苒身材好好呀,腿好长,好白。”
“也就那样呗,邋里邋遢,就穿着一身睡衣就在外面走。”李曼曼颇有些嫉妒的语气。
李苒换完衣服,又简单地用口红提了提气色,就这么出门了。
她这一副出水芙蓉,红尘不染的样子,倒是把其他几位的妆,显得特别浓重了。
“李苒,你这化妆技术好好呀,花了跟没化似的。”
“我就没化。”
她们坐一辆车去李曼曼的新车去县里,李曼曼前段时间刚拿到驾照,车还没熟练,今天就迫不及待地开出来嘚瑟,过一处窄桥的时候,哆哆嗦嗦不敢过去。
在桥这头停了五六来分钟,惹得后面的人骂起来:“行不行呀,女司机!”
李曼曼越紧张手越是抖,就是不敢过去。
李苒在后面坐着,实在看不下去:“我来吧。”
说着她径直下车,直接到了李曼曼那边,也不管她愿不愿意,直接摁着她的肩膀就将她带出来。
“李苒你小心点,这是我刚买的车,二十多万呢!”
李苒嘴角扯了个笑,方向盘调整好角度后,直接一把开了过去,全程连30秒都没要。
后排几个小姑娘看她的安神直冒星星!
到了县里,几个人从富华酒店的大门进去,李曼曼踩着高跟鞋走在最前面,指挥着一个服务员让人带路。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人物。
班长给他们订的是KTV包间,可以边吃饭边唱歌的那种。
李曼曼走在最前面,一进来所有人都被她身上的珠光宝气吸引住,她十分得意,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进来。
李苒进来时,所有人愣住了。
怎么说呢,就有一种她不应当是出现在这里的感觉,她与这些同学看着十分格格不入。
她的这些同学最大的已经有二胎,女生也已经有些身材走样,尤其是生完孩子后脸色操劳的十分疲惫,男同学都有一种人即将步入中年,事业无成,但又圆滑世故的油腻感。
总之,他们看到李苒时,就好像看到高中时他们自己。
青涩,纯净,没有丝毫被社会气息浸染,眼神里透着一股笃定和平静,你在她身上看不到任何岁月留下的痕迹。
众人愣神了后,立刻将李苒叫来入座。
那些同学们,有意无意地将她引入上座,李苒摆摆手:“我坐这儿就行,吃完饭我还要早点回去。”
菜上的很快,一个包间放了三桌子,一共三十多个人。
其中大多数人是拖家带口来的,不大的包间里连地上都爬着小孩。
李苒蛮喜欢小孩,拿着手里的筷子给他们捡些爱吃的。
不知是谁突然提起的话题:“咱们班大多数都结婚了吧!”
这话一说,众人纷纷将视线看向李苒,她腿上趴着一个小朋友,正在等剥虾喂他。
见大家都看着自己,李苒淡定道:“我还没结婚。”
众人的眼神瞬间燃起八卦之火,掩都掩饰不住:“李苒,你为什么没结婚?”
李苒笑笑:“不想结婚。”
同学:“那你老了怎么办?”
李苒皱眉:“跟你有关系吗?”这两天她接收到的恶意实在太多,脾气也不太好。
冲完后才道:“抱歉。”
于是好好的一个同学聚会,又变成了给李苒介绍对象的话题,大家乐此不疲,什么歪瓜裂枣都敢拿过来充数。
一开始李苒还很客气,到最后她抱着手臂,靠在椅子上,似笑非笑:“你们真想给我介绍对象?”
“行啊,我提几个要求吧。”
“身高不低于180。”
“身价不低于一个亿。”
“能做到?”
大家面面相觑:“李苒你别生气,大家都是好心。”
李苒冷笑:“好心?你们这多人兴高采烈地讨论我没结婚,我可真不觉得你们是好心,我觉得你们很开心呢?”
李曼曼十分不爽李苒的语气:“我们本来就是好心,介绍给你的也都是比较优质,你何必用什么身价一个亿来取笑我们。”
“你自己配得上一个亿吗?”
话音刚落,便听门口传来一声冷笑,主要是李曼曼说完话的那个间隙,包间里太安静了。
才显得贺南方这声冷笑格外明显。
第48章
富华酒店是春夏县城里最豪华高档的酒店, 李曼曼一路走来本就高调张扬, 贺南方的手下在酒店楼下巡视时很难不注意到她。
自然也就主意到了李苒。
想打听他们的包间很容易, 贺南方还没进门便听里面有人起哄要给李苒介绍男朋友,他在门口驻足听了片刻,越听脸色越暗沉。
尤其那番“你以为自己配的上一个亿”更叫他火冒三丈。别说一个亿, 只要她愿意,贺家的一半家产几十个亿都可以是她的。
他身形挺拔立长,开口声势夺人,立即将众人的目光全部吸引过去。李苒背对门口坐着, 转身发现贺南方出现在她的身后。
刚才她的同学们还在讨论嫁个公务员好,还是嫁个老师好时——贺南方全都听了去,此时脸上的表情仿佛在看一群化外之民。
“你怎么在这里?”李苒一开口,大家便知晓这是熟人。
她自己现在身陷泥沼, 疲于应付这些跟她仿佛是两个世界里的同学。
可贺南方不一样,这些人既不是他的同学, 也不是他的朋友, 他非常突兀的出现在这个场合, 完全是没有必要,只不过因为李苒在而已。
“你是谁呀?”众人的眼神在他俩之间打转。
贺南方抬腿, 迈步进来,李苒见他这副架势, 心里有种很奇妙的感觉。
她以为自己孤立无援,用抵着牙关,用冷漠抵挡着一切流言蜚语, 她像是驻守在一处悬崖之地,不愿意退缩。
贺南方的出现像一堵无形的安全墙壁,砌在她的背后。
看似坚硬,只有她知道,其实无比柔软。
走到李苒旁边时,他垂头看她一眼,两人对视一秒后,双方心领神会。
手搭落在李苒的肩上,立在她的身旁:“贺南方,是李苒的未婚夫。”
这句话像只重磅炸弹一样,砸在人群里,无异于将这些人对李苒的自鸣得意,沾沾自喜击碎。
他们愿意叫李苒来同学聚会,不就是为了看看当年在学校里人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女神,如今是如何落魄。
他们这些留守在家乡的同学们,自然而然地将李苒的回归当成是混得不好,他们从未在大城市奋斗过,毕业后早早回了家乡,所有的眼光只停留在这个小县城里,犹如一潭死水,惊不起任何的浪花。
现下,这些人好不容易觉得他们跟李苒的差距也没那么大,刚说得上三句话,结果来了个人告诉他们:你们算什么东西?
这些老同学顿时有种颜面尽失,跳梁小丑的感觉。
人群里有人用故作轻松的语气,抱怨起李苒来:“李苒,你有对象怎么不跟我们说呀,害得我们一直以为你单身呢!”
李苒冷冷地问:“敢情我单身,就应该接受你们这些介绍了?”
众人面面相觑,心知肚明。这个同学聚会的动机本来就不单纯,也就李苒好涵养,顾着以往的那点薄面情分,跟他们坐了这么久。
“那个……贺先生,既然你是李苒的未婚夫,一起坐下吧。我们同学以前关系都很好,好多年没见,这次约出来大家聚一聚。”
贺南方显然没有想要坐下跟他们共聚餐的意思。
孔樊东将椅子放在旁边,他靠在椅背上,窄身的西装靠着背后红木椅子,有种说出来的深暗气质,“不必。”
他坐着的姿势有些睥睨,毫不掩饰的傲慢,说话语气并不快,完全没把这些人当回事。
李苒:“咱们虽是同学,但那是以前在学校里的关系,现在都有各自的人生轨迹。我同意过来聚餐是因为教养,给大家面子。跟在座各位并没有关系,说到底,若不是单着“同学”两个字的交情。”
她慢条斯理地吐着字,语气轻飘飘,但杀伤力极强:“关心我结没结婚,你们也配?”
偌大的包间里安安静静,来的三十多个同学里,对李苒挑三拣四要给她介绍对象的,也就那五六个人,其余人大多本着一种看热闹的心态围观。
偶有几个跟李苒关系不错的,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为她出头,更是不敢再直视她,只顾低着头。
李苒:“各位有这点奚落别人的功夫,不如先琢磨琢磨如何先挣到一个亿。这样别人再说一个亿身价时,各位也不会露出这种井底之蛙的短见。”
李曼曼被她明里暗里一怼,身上毛都快气炸了。
“你自己要来同学聚会,现在又一副看不上我们的样子。落地凤凰不如鸡,你又比谁高贵了!”
她这假话说的跟真的似的,倒是忘了谁先向她发邀请的。
贺南方这个人虽有时候情商低了些,但好在学习能力不错。
用跟李苒同样的语气怼回去:“落地的凤凰不如鸡,可凤凰依旧是凤凰,不过鸡……”
“就不知道能不能认得清自己是只……鸡了。”
他那一副高冷禁欲的态度,从他那张嘴里说出“鸡”这个字,真是格外刺激。
孔樊东已经在旁边憋笑憋得嘴角抽筋,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自家老板怼人,还一套一套的。
李曼曼第一眼见贺南方时,被他长相跟气质迷的眼睛都不眨一下,哪知开口才知道这是李苒的男朋友,顿时有种吃了一嘴酸葡萄的感觉。
贺南方这人,第一眼见他的人很容易被他的外表给欺骗了,但只要他一开口,坏脾气保准让人好感度直降。
李曼曼气的当即就站起来,拿着涂得青葱的手指点着她:“你……你们不要太过分!”
李苒笑笑,也从桌上站起来,四两拨千斤:“这就过分了?你们刚才拿我没结婚讨论的兴高采烈,就是礼貌?”
话都说得到这个地步,这饭是肯定吃不下去了。
贺南方怼人怼得意犹未尽:“听说,你们还给李苒介绍一份工作?”
这是他们方才在饭桌上讨论的,也不管李苒什么意见,直说有个小学美术老师的工作适合她。
李曼曼她在镇上的政府机关工作,听说李苒没工作,大家就嚷嚷给她介绍一份:“她现在没有固定工作,靠画画为生。”
“我们给她介绍工作……那也是好意。”
贺南方手指撑着额头,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李苒画的漫画在网上阅读量有一千多万。”
“你们倒是自作多情!”
李苒:“……”
这b都让他一个人装了。
一千多万阅读量是什么概念——不说别的,光凭《上邪》连载版权收入,就有大几百万。
不用说衍生出来的游戏和动漫,影视改编之类的。
贺南方一本正经:“需要你们施舍?”
桌上这群人的心思一点都不难猜,忙不见得能帮上,牛逼倒是吹得满天飞。充其次,不过是想显得他们能耐罢了,真正的想帮忙的朋友,谁会在这种大庭广众之下叫人难堪。
现在这份难堪又转移到他们身上——这才叫这群人体会脸皮火辣辣是什么感觉。
李苒拿起包,准备转身,李曼曼见她要走,方才又被明嘲暗讽,口不择言:“你把聚餐钱付了,别想吃白食。”
她这话一说,不仅是李苒的脸色微妙,就连跟她一起坐着的同学都恨不得把头埋进桌子里。
真的是丢人丢到家了!
李苒笑笑:“发在群里的那两百块,够不够?”她甚至觉得好笑,也当真眯眼笑起来,“我可没说那不是饭钱。”
从包间门出去后,李苒先是一言不发地压着嘴唇笑,孔樊东也是肚子都憋疼了。
李苒先没忍住,走了几步后,她扶着墙,笑到直不起腰来。
孔樊东比他还夸张,像是几百年没听过笑话似的,一边捶着墙壁,笑的好大声。
贺南方莫名,“怎么了?”
李苒跟孔樊东互相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没什么。”
难道说老板嘴炮功夫了得,怼人一针见血又不拖泥带水。
这句话对贺南方来说,明显不是夸赞。
李苒摆手,转移话题:“你怎么在这儿呀?”
贺南方:“住这儿。”富华酒店是本地最高档的酒店,他出现在这里也就不奇怪。
她往外走的时候,贺南方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她,一直到门口时,李苒转身停下脚步:“今天谢谢你。”
贺南方点点头。
李苒:“我就不邀请你回去了,不太合适。”
贺南方又嗯了一声。
见他还站着,李苒眼神询问:“你还有事吗?”
贺南方:“我还没吃饭。”
所以?要去她家蹭饭?
李昌明白天发了这么大的火,李苒可不敢再给他往家里带了。
“要不,我请你出去吃?有家本地菜馆还不错,正好感谢你今天帮了我。”
“可以。”
贺南方这次只开两辆车过来,一辆车是孔樊东现在开着的,里面只坐贺南方一个人,另一辆车坐满了人。
李苒方才瞧了一眼,有几个……像是他智囊团的人。
“你不是度假吗?”
贺南方压了压眉心,“度假也有工作。”
好吧,李苒不太理解,但对贺南方这种状态倒是很习以为常。
吃完晚饭,贺南方要送她回去。
李苒摆手:“不用了。”
“你回去吧。”
选的餐厅在护城河边,一出门踩上木桥搭着的人行栈道。
“还有事?”
贺南方压了压衬衫领:“走走?”
李苒点头,正好她也有话对贺南方说。
夏日的晚风,吹得人心边儿都打着卷儿,护城河边的柳树摆动着柔软的腰肢,轻抚在水面上,看的人心里酥酥,痒痒。
贺南方伸手将挡在前面的柳枝一手斩断:“你不用在意他们的话。”
“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也不必刻意融合。”
李苒将这话心里在过了两遍,才不确定地问:“你是在……安慰我?”
这个大胆而又疯狂的猜测一说出口,李苒便觉得很可笑。
这个男人他是贺南方,奉行强者至上的观念,怎么可能会安慰她。
“算了……怎么可能……”
男人转过身,他将视线从湖面,落回李苒的身上。
那双陈墨般漆黑的眼睛里,流淌着比湖水还温绻的眸色:“是。”
李苒抬头,撞进他那双眼睛里。
“我是在安慰你。”
李苒的心,不自觉地陷了一下,夜里的风拂过她额角的碎发,星光满布的夜色里,她从贺南方眼睛里,看到比星星还要璀璨的光芒。
那是一种让她难以承受的……目光。
第49章
李苒想起李昌明曾经对她的告诫——男人若想真正喜欢一个女人, 他是摆不起架子, 也装不起来冷酷。
真正的喜欢应该是温柔的, 连目光落在身上,你都能感受到自己被这个世界温柔以待。
李苒当时不明白这句话,一直以来贺他就像一块寒铁淬炼起来的黑色玄甲, 他可以固若城池,可以无坚不摧。
但他永远都不知道何为温柔,她一直这样以为着。
直到今晚她才明白——他也可以处心积虑地谋划着,只为她抵挡外面的流言蜚语, 也会用不熟练的语言来安慰她。
可这些偏偏发生在千帆过境之后,在他们分手结局已经尘埃落定之时。
月光下,贺南方表白了。
他告诉李苒:“我喜欢你。”
李苒心里只在那一刹那有些震惊,意想不到, 可随即她便想到当初执着离开贺家时下的决心。
她缓缓开口:“当初我执意要跟你分手,离开了贺家, 除去贺家人待我苛刻外, 还有别的原因。”
贺南方:“是什么?”
李苒从未想过有一天, 她会心平气和地跟贺南方讲这些。
这些话早在他们婚礼决裂之时,就应该是被装坛陈封起来, 任由时间去发酵,不会被提及。
“第二个原因是, 在一起这么久我一直感受不到你喜欢我。”
贺南方对这个原因反应,其实有些抑制。
他现在心境变了许多,相比之前听到这句话, 现在有些微能理解李苒说的“感受不到喜欢”是什么。
“其实我们并不是一开始就是这样,在一起也有快乐的时光。”
“还记得我来N市的第一个冬天……因为从小生活的地方从未下过雪,所以一直期待能在N市和你一起看第一场雪。”
李苒回忆起往事来,嘴角泛着苦涩的笑容,“结果那年,N市迟迟不肯下雪,你见我等的心焦,没过多久便带我去北海道看雪,还教我滑雪。”
“贺南方,那段日子真的很好,也是为什么后来支撑着的爱你这多年的原因。”
李苒:“后来,随着执掌贺家的权力越来越多,你的野心越来越大,我们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
“贺南方,你知道这八年里,我们最长一次隔了几个月没见吗?”
贺南方深皱着眉头:“多久。”
“六个月零八天。”
贺南方自己也未曾想,他们曾这么久没有见过,每次他在外地出差,李苒时常同他开视频,除了叮嘱一些事情外,便是隔着视频看贺南方处理公务。
“分手这个想法我萌生了三年,并不是那么容易割舍。”
“你就像流淌在我身体里的毒素一样,我用了三年才将你从我的骨肉、血液、筋脉,从我身体里的每一个地方剔除。”
贺南方第一次听她说这些,很意外,心里也很触动。
“我花了三年好不容易才完成的事情,贺南方——”
“这不是你做三两件事能够改变的了,事到如今,但贺南方你知道什么是应激反应吗?”
“我还会因为你的某个眼神,某个动作,某一句话感到不自在,我的内心在跟我唱反调,它明确地告诉我,忘了你,我才有活路。离开你,我才能变真正的自己。”
贺南方垂眉,不忍与她对视。心里腾升出一种莫名情绪,那种直达心底,敲着他灵魂锤炼的感觉,让他产生自我怀疑。
“我以前……真的这般不重视你?”
李苒心中的苦涩至极,“你并不是故意去忽视,对于你贺南方来说,没有必要刻意地去那么做。可你不去重视,所以别人便会轻视,你明白吗?”
贺南方千言万语梗在心口,却吐不出一句:“很抱歉。”
李苒摇头,离分手已经过去三个月之久,内心很平静地告诉贺南方:“你不用抱歉,其实是我在你心里没那么重要而已。”
贺南方:“不是。”
“你比你和我想的都要重要。”
李苒:“并不是,你可以为了研究对手,废寝忘食,没日没夜的开会研讨。”
“你可以为了开发新品,亲自去国外聘请面试人才,智囊团里的每一个人都能感受到你谦逊的人格魅力。”
“你为了开辟国际市场,在欧洲一待便是一年,期间只回来过三次。”
“却从未想过,去理解我心里在想什么。”
“我们的感情就像一条没有源头可供的河水,你这样做,迟早都会干涸。”
贺南方抿着嘴角,暮色下他整个人像是被泼了墨,散发着沉沉的气场。
“我……可以改变。”
李苒笑笑:“太迟了。”
“我已经决定出国读书,不会再跟你在一起。”
贺南方不说话,他深深地压着眉心,“你一定要出国?”
李苒坚定:“是。”
“我不会改变心意,所以……我们以后也没有必要再见了。”
贺南方要的明显不是这个结局,但李苒的话已至此,似乎再纠缠下去,就显得只有他一个人放不下似的。
“什么时候走?”
“下周六。”
——
夜静如水,李苒一回家打开灯,便见李昌明抱着手臂坐在客厅。
李苒捂着被吓差点跳出胸膛的心脏:“爸,你吓死了!”
“你干嘛不开灯呀!”
李昌明脸上是一副—只有李苒犯错时他才会露出的表情:“去哪了?”
李苒一边换鞋一边随口应道:“同学聚餐呀,下午走的时候不是跟您说过了嘛!”
“撒谎!”
李苒拖鞋都被吓掉到地上:“爸,您小点声行吗?”
李昌明适当的小了声音:“晚上李碧玉过来找你,她说你中途就跟贺南方离开同学聚会了,你去哪了?”
李苒三两句把同学聚会上的事情告诉李昌明:“他们一会儿给我介绍工作,一会儿给我介绍对象,生怕我要走的样子,你说我还待在那里干什么。”
“你走的你的,那跟贺南方又有什么关系?”
李苒:“他就住在富华几点,碰巧遇上的。”
李昌明看着她,一副看你怎么编的表情。
“然后我就跟他说明了一些事。”
“说什么了?”
李苒低着头,声音嗡嗡的:“就让他不要再来找我。”
李昌明听说是这件事,脸色终究是变好了些:“你过来坐。”
李苒颠着步子走过去:“我都跟他说清楚了,您放心吧。”
李昌明显然想谈的并不是这个,他终究是过来人,很多话时候虽然向着自家闺女,但不代表他们李家就一点问题没有。
“这门婚事,本来就是我们李家高攀,后来又发生那么多事情,其实并不能完全说是贺家的错。”
李苒以为他要批评自己,找男朋友也不擦亮擦亮眼睛。
却听李昌明话锋一转道:“你跟贺南方只见最大的问题,其实并不是感情问题。”
“而是地位。”
李昌明一针见血道:“因为你们俩地位的不平等,导致你们俩感情输出不平等。”
李苒:“爸,你怎么还成恋爱导师了?”
李昌明:“严肃点。”
李苒拿着小板凳坐好:“您说。”
李昌明:“如果你真的还喜欢贺南方……”
李苒立刻打断:“您别说了,不喜欢就不喜欢,没有如果。”
李昌明也就懒得戳破她,不论她是自欺欺人也好,还是固执己见也罢,从现阶段来说,这不是什么坏事。
“爸爸说是如果。”
“你一定要变得独立强大起来,起码在某一个领域,能有你自己开辟出来的事业。”
李苒表情渐渐变得严肃:“我会努力工作,好好读书的。”
李昌明突然在她额头上摁了一下:“你呀……”
“心善,就是不怎么聪明。”
李苒:“能不要这么说你家美丽大方,聪明伶俐的闺女吗?”
李昌明:“……
——
之后几天,贺南方再也没联系她,李苒也回到了N市。
出国的相关手续已经办好,国外租的公寓也提前联系好。
除了处理出国的事情外,还有另一件大事,国内某个很大的影视投资公司看中了《上邪》的影视版权,答应先做小成本投资,可以先拍动漫,如果反响可以,再拍电影。
不过影视公司有个要求,他们要全垄断《上邪》的版权,并且要李苒保证每年发表不低于一部的《上邪》系列作品。
李苒本来想回绝这个合同,但一听到对方将近八位数的版权报价时,她及时收住到嘴边的拒绝。
声称想要再考虑考虑。
后来对方将合同发到工作室后,于晓晓看着合同立刻不淡定了,她拼命地摇着李苒,“姐姐,你在犹豫什么?”
“将近八位数哎!!!”
“老娘开着这小破公司八年,盈利也没有八位数。”
“你这一个《上邪》直接带着全工作室鸡犬升天,我还接什么项目呀,咱全公司一心一意为你搞《上邪》得了,以后我就是你的经纪人小于!”
李苒:“……”
“每年要发表新《上邪》系列漫画要不低于一部,我是去上学呀,哪能保证更新量!”
于晓晓:“你傻吗?咱们工作室哪个不是画手,有这么多人手在,你可以把那些边边角角的东西交给工作室来做,你把握漫画核心内容。”
李苒犹豫,说不心动是假的,毕竟将近八位数的报酬。
于晓晓恨不得替她把合同期签了:“你不是特想搞自己的画展吗?没钱哪能办起来?”
她这句话正好踩在了李苒心动的点上。
最后,这长达五年的卖身合同是签成了,若是问为什么,大概只有四个字能形容:生活所迫。
离开前两天,李苒禁不住于母的再三邀请,同意晚上去于家吃饭。
不过这次不像是以往的私人聚餐,饭桌上还有好些人,虽然她不怎么认识,对她都很客气,礼貌打完招呼后,气氛不算尴尬。
她跟于鸿霄坐在圆桌的直径上,隔着很的距离。
间隙她抬头看了眼他,正好被他的视线捕捉到,倒是大方地相视一笑。
于鸿霄看着瘦了些,黑色的衬衣下,肌肉看着没有以前那般精壮,倒是结实了许多。
这场宴会说来也奇怪,虽说她都不认识那些人,不过并不妨碍那些人对她的打量。
目光并无恶意,甚至带着一丝……慈爱?
饭后,大家闲暇聊天,于晓晓性子急,在饭桌上待不住,带着李苒出去逛逛。
“今天饭桌上的都是什么人呀?”
于晓晓掰着手指:“有舅伯,还有我妈的闺蜜,就是坐在她旁边,一直在聊药膳的那位。”
“这么跟你说吧,但凡能让我和我哥恭恭敬敬对待的长辈,今天都在桌上。”
李苒:“……”
“所以,我为什么要在桌上?”
于晓晓耸耸肩。
饭桌上,李苒一走,话题便变了个样子。
最先开口的是于父,他看了眼于鸿霄,沉默了片刻:“你不愿意娶温长宁我们也同意。”
“现下若是在座的所有叔伯也都觉得李苒没问题,那这件事就依你。”
于鸿霄站起来,他端着酒杯:“各位叔伯舅舅,婶婶舅妈,我真心喜欢李苒,不会娶温长宁。”
几个长辈面面相觑,最后难得一直点头,算是答应了。
于鸿霄一杯酒饮尽,终于露出一个笑容来:“以后也希望各位长辈,好好待李苒。”
他这人,将心底所有的温柔尽数给了她,常年累月积累下的小心甚微让他对李苒的追求,止步不前。
他一直忍让的重要原因,他跟温长宁割舍不掉的利益联营。
他用整整三个月的时间,说服整个于家,说服所有背后支持着于家的势力,甚至不惜亲自去温家请罪,去道歉。
或许是他过于执意,又或许于家动了恻隐之心,总之最后松口同意他舍弃温长宁,选择李苒。
他这般全然的谋划,不过是为了让李苒以后在这个家里能够接受到全心全意的尊重和对待。
眼看着胜利在望,于鸿霄情不自禁地看向窗外的人。
于晓晓坐在秋千上,李苒正站在身后推着绳索。
“不过——”
坐在于母旁边的是她的多年好友,姓姜是一名中医老大夫,医术高超。
“你们有没有注意过李苒的身体。”
于母:“身体怎么了?”
姜医生:“她看着似乎有不足之症。”
于鸿霄心下一紧:“什么意思?”
姜医生:“简单说,就是有些胎里带的问题,平时看不出来,但这些毛病日久沉疴,终归不是好的。”
“会有什么问题?”
于晓晓和李苒被莫名其妙地被叫进来把脉,姜医生温和道:“看你的脸色,气血有亏,姜阿姨饭后开服药给你料理。”
把完脉之后,李苒很快回去。
于鸿霄望着她离开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姜医生把脉后说的那句:她以后怀孕的概率极低。
彻底扼杀于家所有人的妥协。
第50章
跟那晚约定的一样, 从春夏镇回来一直到李苒走的这天, 他们都没再见过面。
贺南方发过一条短信, 上面只有寥寥四个字:“一路顺风。”
李苒看了许久,最后还是将它原封不动的保留在手机里。她不清楚自己做这个动作时,是想留住这句话。还是留住这个男人在占据着她生命长达八年之久后——留下唯一的印记。
提前三个小时到机场, 李苒将包里的证件重新查了一遍,之后便坐在候车的地方等安检。
她走的分外轻松,李昌明前一天晚上跟她打了一个多小时的电话,叮嘱了许多事情。
于晓晓昨晚在她那里睡的, 抱着李苒哭到半夜,第二天早上起来眼睛肿的跟核桃似的,走时她实在怕她一路哭到机场,坚决不要她送。
至于于鸿霄, 他去外地出差了,昨晚跟她打了一个电话。在电话里欲言又止, 听着心情不是很畅快的样子。
李苒愉快地跟他告别。
一直到最后, 于鸿霄依旧没有把那件事告诉李苒。
虽然他不是李苒命中注定, 会跟她幸福度过一生的人,但他也绝不会是给李苒带来不快乐的人。
就让这个秘密在他这里这里终结, 永远的成为秘密。
顺利的过了安检,登机。
直至飞机起飞的那一刹那, 李苒闭上眼睛,内心渐渐浮现一种现在与过去深深割裂开的剧痛感,当这种感觉席卷全身时, 她咬着牙忍耐着,告诉自己一定要迈出这一步。
全身血液在极速地流淌,从心脏开始,沿着血管和静脉,蔓延到身体里的每一处,洗刷着所有的过往,那些她割舍不掉的人和事,如同被海水一遍又一遍的冲淡。
她在飞机上做了一个梦。
梦到那晚他们离开北海道,在大雪纷飞的夜里,她和贺南方在明治神宫里祈愿神殿外万千的许愿夜灯之下,祈愿。
她那时在灯下写了许多话,从爱情,友情又写到亲情,许多愿望,不大的祈愿纸条上写的密密麻麻。
当她折好纸条转头看向贺南方时,却见他早已写完。
他只写下一行字。
“永不分别”
——
三个月后。
法国的塞纳河两岸都种着梧桐树,树林的后面是一片历史悠久而又庄严的建筑群,李苒的学校就坐落在这附近。
河北岸坐落着大小宫殿,河西可以望见埃菲尔铁塔,再往东边,便能看到坐落在河东岛上的巴黎圣母院。
李苒每天早上需要穿过这片梧桐树林,然后步行二十分钟到达学院区上课。
国外的读书生活要比她想的还要有趣,除了学习专业知识外,她的导师——也就她现在的老板,对李苒曾经学习的中国山水画十分感兴趣。
也正是因为这个契机,在一个月前,她有幸加入老板的团队接触一些创作业务。
“李苒,你又迟到。”
她一坐下,温长宁便将手表啪嗒一声放在课桌上,然后抱着手臂看她,质问的眼神看向她。
温长宁是李苒在国外认识的第一个朋友。
原因无它,新生报到第一天,整个专业只有她们俩个是亚洲面孔。
更巧的是,温长宁居然是中国人。
李苒当时激动坏了,当即就过去搭讪。不过温长宁性子有些冷,李苒第一次主动跟她说话时。她打量了李苒许久,那眼神仿佛是个X射线,然后才高冷地从嘴里吐出一串号码。
总之,李苒第一次见面,就爱上了她那高贵冷艳的气质。
温长宁长得确实很漂亮,黑色的长直发,冷白的肤色,五官十分立体,虽然性子有些冷傲,不爱说话。
可依旧阻挡不了她的桃花!从开学到现在追去温长宁的人,前赴后继。
有钱人追她,结果温长宁开的车比人家还豪。
有颜人追她,结果温长宁那五官秒杀所有男女。
处了三个月,两人性格倒也合得来,主要是李苒脾气好,跟谁都能合得来。
从三个月的接触来看,温长宁应该家境很好,李苒虽然现在很穷,好歹以前也见识过那种满身镶钻的奢侈品。温长宁的吃穿用度,有许多她跟贺南方在一起时才见过的牌子。
不知怎么又突然想到这个人,李苒及时在脑海里打断了回忆。
“为什么不买辆车?”温长宁小口小口地吃着李苒带过来的早餐三明治,突兀地问起这个来。
李苒住的地方离学校并不算远,步行要四十分钟,骑自行车话十几分钟就到了。
可离开学到现在,她已经被偷了四辆自行车!
李苒咬完最后一口早饭,“穷呗。”
每次她一说“穷”这个词,温长宁就相当鄙夷,用一种非常不信任的眼神上下打量。
李苒每次都非常坦诚地接受她所有的目光:“要不要把兜儿翻出来给你看看?”
温长宁欲言又止,然后莫不作甚的吃着早餐。
她总是这样,时常很有话说,但最后却什么都不说。李苒也曾追问过,但温长宁怎么都不说。
这周上的都是上半个学年的的课程结业课,很快就要圣诞节,学校要开始放假,大家心情都很躁动。
结业课上,教授们要点评所有人的课程作业,李苒趁着教授还没来的功夫,赶紧在图纸上构思《上邪》的第二部 故事和人物。
温长宁眼神瞥过来一些,扫了一眼,然后没兴趣地转过去。
李苒一画画就容易上头,沉迷剧情无法自拔,灵感充沛到让人嫉妒。
通常会在想到某个点之后,在本子上快速地记下来,或者用简笔画的方式,寥寥勾勒出故事情节,她画画极快,甚至不用构思似的,手脑同步。
温长宁每次见到,都会说:“不务正业。”
李苒翻着画本嘟囔:“大小姐,咱们穷人要生活哎,不画画哪有钱吃饭!”
温长宁一直都不相信李苒会跟穷,她是那个人的未婚妻,那个人怎么舍得会让她在外挨饿受冻。
课程很快开始,李苒将画本塞进包里,准备听课。
这节课有点像摸底考试发成绩,他们班上二十多个人,来自各个国家的都有,大家除了点头打招呼外,对彼此的实力都很不熟。
不过李苒见过温长宁画画,正统西洋油画,不说画画的怎么样,反正那油彩料,价格贵的令人乍舌。
所以在李苒眼里,光凭这么贵的油彩料,画就一定是好画!
教授抱着一沓卷子……不是,画稿进来,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有种发成绩的刺激感。
所有成绩都是按照姓名开头字母来排列的,李苒的英文名也就叫:Ran
教授的评级标准似乎十分严苛,报了四个的等级都是在D和C之间游走,甚至连一张B都没有。
不过也不奇怪,他们入学才三个月,可能离教授预期还很远。
温长宁排在李苒的前面,她的英文名就高大洋气多了,叫Elizabeth,伊丽莎白。
一听名字就属于那种:姐很高贵,你们不配。
温长宁得了一个非常罕见的B+,全班都开始鼓掌。
她颜值出众,专业能力又很强,连教授甚至都夸了一句:good!
温长宁高傲像是一个公主,下巴轻抬,目不斜视,端坐在位置上。
李苒在底下朝她比了个心:酷!
李苒的名字顺序排在了倒数几个,等读到她的等级时,教授语气顿住,推了推眼镜。
他扫视了底下一圈:Who is Ran Li.
被在全班面前当众点名,李苒弱弱的举起小手:I am.
教授:A。
李苒万万没想到,她居然能得A。
温长宁也抬起眼,露出惊讶的眸色,也不怪他们如此震惊,着实是李苒在班级里很不出众,
她的长相很清淡,皮肤白白的,比温长宁还要白皙些,跟欧美人喜欢的小麦色不太一样。眉毛淡淡的,跟他们喜欢的那种欧式粗重大挑眉也不一样,加上平时早起上课赶时间,也不化妆,
唇色时常呈现出一种淡淡的樱粉色,这种粉色只有在很近的距离才能看出来。
又因为要时常画稿,虽然不近视,却配了一副防蓝光的眼睛,天天带着。
总之,这个亚洲女孩在他们眼里应该是最普通平凡的那种。
但就是这样,拿了全班唯一一个A。
教授给她的点评是:Perfect。
比good高了好几个档次。
这个“平凡”的亚洲女孩在他们心里登时不平凡,配上李苒带着的眼镜框,甚至有种“天才”的氛围。
嗯,让人肃然膜拜!
上午上完课,两人在学校外面找了个长椅坐下。
李苒吃了一个月的法餐面包牛排浓汤后,毅然决然,自己带饭。
不过和李苒不一样,温长宁因为从小生活在国外,她更喜欢西餐。
当温长宁说起自己喜欢西餐时,李苒猝不及防地想起了贺南方,那人也是因为在国外读书太久,慢慢习惯西餐口味,而不怎么吃中餐。
她喃喃地说了一句:“你和我的一个朋友好像,他也不喜欢吃中餐。”
“中午一般都是西式冷餐跟咖啡。”
温长宁的眸色闪烁了一下,这是她第一次在李苒的口中,听到那个人的消息。
“谁呀?”
李苒:“一个老朋友。”说完便不再多说。
气氛有一丝微妙,外面淅淅沥沥地开始飘着小雨,温长宁的管家立刻拿了伞过来。
李苒瞥了一眼停在不远处的保姆车:“你回车上吧。”
“外面挺冷的。”
下午没课,温长宁问她:“你下午去哪里,我送送你。”
李苒:“下午不出去,在家画稿。”
温长宁点头,她垂着漆黑的睫毛说了一句:“我下午也没事。”
李苒嗯了一声,然后蓦然回味起这句话的意思来,难道她?
想说……要自己陪她?
温长宁说完那句话,表情一直淡淡的,李苒试探地问了一句:“要不……去我家玩?”
没想到温长宁立刻同意了。
李苒总觉得每次面对温长宁时,都会有种应付贺南方的……错觉。
李苒坐着温长宁的车,一起回她住的地方。
她住的地方虽然离学校有些远,但价位不算高,而且她租了一整套阁楼,面积不算小。
温长宁一进来,便被这破房子的简陋程度弄得皱眉,“你就住这里?”
李苒点头:“是啊,这里面积很大,我有一个专门的房间做我工作的地方,我带你去看看。”李苒热情地将她接进屋子。
温长宁还是不理解:“可这里是阁楼,放杂物的地方。”
李苒笑容僵了僵:“其实阁楼很大的,别看它名字叫阁楼,但是地方很大,有独立的卧室,书房,卫生间,厨房。”
“很好呀。”
温长宁进来后,看着房间里半旧的家具,忍不住脱口而出:“那人就让你住这种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温长宁不是反派。
说下贺南方,温长宁还有于鸿霄关系,贺南方跟温长宁是高中同学(他俩都在国外上的高中),温长宁一直暗恋贺南方,但两个人性格都是冷傲类型,所以贺南方并不知道,她也从未说过。温长宁故意接近李苒的本意不算坏,因为她想看看贺南方喜欢的女人长什么样子,还有于鸿霄为了李苒跟温家悔婚也是因为李苒,所以温长宁就有点好奇。大概就是这样,小姐姐不坏的!
第51章
“那人?谁?”李苒听她又快又急地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话。
温长宁还没准备好要让她知道自己的身份, 于是及时抿住嘴, 不再多少。
李苒没有理会她的奇怪, 她给温长宁煮了一杯咖啡,“你随便看看吧。”
温长宁没有随便乱走,她的家教不允许在别人家做出乱晃这种无理的动作, 李苒一回头便见她端坐在沙发上。
半旧的沙发垫子被洗的泛白,边角也磨成不太平整的样子。
温长宁穿着一件杏白色的羊绒大衣,高贵端庄。
李苒将咖啡递给她:“你……你可以放松一些,这是家里不是在外面。”
温长宁喝了一口咖啡, 腰身依旧笔直:“我很放松。”
李苒点头,好吧,她一直以为放松应该是瘫着的。
咖啡煮的有些过火,口味很一般, 温长宁喝了一口就放在一边,她见李苒没个正形似的躺在懒人沙发上:“你这样躺着, 对脊椎不好。”
李苒姿势只能说比较咸鱼, 但跟温长宁的坐姿比起来, 可就散漫多了。
李苒坐起来,托着下巴, 好奇地问:“你一直都是这样子吗?”
“什么样子?”
李苒想了想,她觉得温长宁很好, 但是有点太端了,给人有种距离感:“就是这样。”
她学了一下温长宁的坐姿。
温长宁点头:“嗯,从很小时候就开始这样了。”
李苒莫名觉得有些遗憾, “你想不想彻底放松一下,不用坐的那么直。。”
温长宁困惑:“怎么放松。”
李苒从懒人沙发上站起来,她走到温长宁的面前:“你先把你外套脱下来,还有鞋。”
虽然不知道李苒要干什么,但温长宁还是照做了。
然后,李苒倒在懒人沙发上:“你也靠过来,像我这样。”
这般放浪形骸,这般没姿没态的样子,温长宁从来没干过,下意识拒绝:“我不要。”
李苒拉着她羊毛长裙:“别走呀,你试试嘛。”
长宁小姐姐一脸拒绝:“这是什么样子!”
李苒:“你躺一下好不好?就一下!”
温长宁禁不住她熬,冷着脸:“就一下。”
温长宁僵硬的躺上去后,手脚并拢,姿势规规矩矩。
很快她就察觉出不一样的地方来,懒人沙发里面是荞麦壳材质,十分软,而且流动性很强,只要躺上去就能被完全包裹住。
她不自觉地放松下来,像是陷入一片云朵之上,身体的每一处关节都轻柔地包裹住,压在心头的那些烦恼,都被一一安抚,慢慢平息。
李苒躺在她的旁边:“我没骗你吧。”
温长宁:“嗯。”
李苒每次看到她,总会想到贺南方。他也是这般,有时倔强得让人无法说服,可每次被打起脸来,却又那么的一本正经地享受。
温长宁闭上眼,感受这片难得的放松和宁静。
“李苒,你为什么会来国外读书?”
李苒想了想:“我之前因为别人浪费了自己很多时间,我想做一些真心喜欢的事情,就出来了。”
“那你呢?”
温长宁:“为了不结婚。”
“嗯?有人逼你结婚?”
“嗯,他们要让我跟一个不认识的男人结婚。”
李苒难以置信,居然还有这种事发生:“难道是小说里写的那种——为了家族利益,让两个不认识的人结婚?”
温长宁点点头,似乎又很自嘲:“很可笑是不是?”
“可是我没得选择。”
李苒突然觉得温长宁很可怜,如果一个人连自己喜欢的人都不能选择,那她的人生有一半的意义已经没有了。
温长宁:“我很早以前就知道自己无法选择未来的丈夫,只要我姓温,这就是我无法抗争的命运。”
李苒:“所以……你妥协了?”
温长宁:“嗯,等回去以后……就要嫁给他了。”
李苒想象不到她这般永远抬着下巴的人,妥协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是件多么悲哀的事情。
聊着聊着,温长宁很快睡着了。
李苒轻轻地起身,从卧室拿出一条毯子盖在她的身上。
——
再过一周便是圣诞节,李苒的老板接了一个中法经济文化交流会的场地项目。
交流活动的入住地是巴黎香榭丽舍大街兰卡斯特酒店,酒店为了欢迎中国贵宾入住,提前设计了一组中国风的画屏,以便当日展出。
画屏由十二块十二米长的屏风组成,灵感源于中国的传统文化,李苒被分到的这组是以敦煌莫高窟为灵感的《飞天》。
由于报酬相当丰厚,李苒谢毫不犹豫地谢绝温长宁邀她出游欧洲的计划。
十多天时间,一直在酒店赶工。
由于这组《飞天》画屏的调色实在太过于复杂,国外很难买到敦煌原产地制作此画的原料,但酒店要求又高,李苒光是买染料就跑了很多地方。
《飞天》这幅画带有很强烈的地域色彩,由于李苒以前跟随李昌明临摹过飞天,所以创作起来速度很快,但国外的同事进度去很慢。
到了预定时间,结果画作还没完成。
酒店时间卡的很紧,李苒一直画到交流会的前一天晚上才疲惫的从梯子上下来。
她从未这么累过,仿佛下一秒就能倒地睡着。
贺南方一行人是前一天晚上十点多到的酒店,香榭丽舍大街上灯火通明,路两边插满了法国和中国国旗,
他和费烜虽不是从同一地方过来,但在机场相遇。
两人随行车辆加起来将近二十辆车。
香榭丽舍大街上的警察为他们在前面开道,穿着护卫队制服的礼兵在两旁挥舞着象征友好礼节的手势。
这次交流会国内受邀的企业家中,贺南方与费烜虽是最年轻的,但地位却不是最低。
车停在酒店的喷水池前面,酒店前庭的灯全部打开,亮彻整座酒店,成为香榭丽舍大街最闪耀的存在。
费烜一下车就打了个哈欠,他看着贺南方精神抖擞的样子:“你怎么一点都不困?”
贺南方没有回答,目光扫过酒店四周。
费烜瞬间就明白:“别望了,法国这么大,你们俩怎么可能遇到。”
贺南方垂着眼,“这里终归希望要大些。”
费烜:“想她?那你去找她得了。”
贺南方:“还不到时候。”
费烜刺激他:“那什么时候算是时候?等李苒找到一个高大威猛的法国男友?”
贺南方懒得跟他说话:“她是来读书的,不是来谈恋爱。”
费烜狐狸眼满是嫌弃:“你来法国不是为了找她,难道真来参加这什么交流会?”
“贺南方,我以前怎么没觉得你这么爱凑热闹呢?”
贺南方甩出三个字:“我高兴!”
李苒脱下被染料弄脏的外套,将盘子收拾好塞进包里,然后拉着拉杆箱往外走。
她实在太困了,困得连电梯在几楼她都有点看不清。
晕乎乎地将17楼,错按成了11楼。
电梯到十一楼时,贺南方从贵宾通道出来,李苒坐的普通电梯同时也叮~的一声停下。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声音后他停下脚步,下意识地往那个电梯里看了一眼。
李苒带着渔夫帽和口罩,靠在电梯里垂着眼休息,叮一声后,她见到达的是11楼,于是睁开眼又摁了17楼。
就在她睁眼的一刹那,贺南方看着那双熟悉的眼睛,认出了她。
他猛地转身,拨开人群,阔步走过来。
电梯门缓缓关上,贺南方的眸色一下变得暗沉。他看着电梯上的数字慢慢跳动,一直跳到17楼。
他进去上来时的电梯,果断地摁了17楼。
“喂,你去哪?”费烜见他像是没了理智似的,在后面追问。
贺南方关上电梯后,稍有些冷静,他很确定那就是李苒。
李苒回到酒店提供的房间后,打开门,拖着疲惫的身体躺上床。
同事关心了她两句,可她连回答的力气都没有,又饿又困,灵魂都在飘。
贺南方跟在李苒后面,一直见她进到房间,那颗热血沸腾的心脏才慢慢冷静下来,他在门外站了片刻。
他从不相信天注定,一直都信人定胜天。可在这一刻,却在心中感谢神明。
感谢冥冥之中的注定,让他们相遇。
回到房间后,贺南方叫了一份酒店晚餐,然后报了房号,让他们送过去。
孔樊东见他回来之后心情一直不错,“贺先生,您刚才看到谁了?”
贺南方嘴角擒着笑意:“李苒。”
李苒是被一阵可恶的房铃声吵醒,同事在洗澡,她在梦里被强行拉回神志。
外面的服务员推着餐车,操着流利的英语:这是您的晚餐。
李苒呆了两秒后摇头:“我们没有晚餐。”
“没有错,这是您的。”
“祝您用餐愉快!”
兰卡斯特酒店有自己的米其林餐厅,李苒望着餐车上精致昂贵的晚餐,以为自己还没睡醒。
同事从浴室出来,见到房间的餐车,连说了三句:OMG!
李苒从她的反应来看,应该也不是她点的。
难道是酒店作为今晚完工的报酬?
想着也有可能,加上此刻饥肠辘辘,丰盛美味的食物就在眼前,她咽了咽口水,开始用餐。
——
第二天一早,李苒还要继续工作,《飞天》画屏的完成只是初步的,下面她还要作为这幅画的讲解员留在酒店。
《飞天》这幅画是李苒独立创作,好在酒店价格开的高,最后买走了全部的版权。
不过署名仍是李苒。
早上,十二幅画屏被摆在酒店的大厅,等到贵宾陆续入场时。
——果然,《飞天》几乎迎来了所有贵宾的围观。
这幅《飞天》实在具有冲击力,绚丽的色彩,飘逸的人物,精湛的画工。
总之,这幅画作者的名字被问起很多次。
李苒一遍又一遍地为来客介绍这幅画,介绍中国的敦煌莫高窟,所有人都会对这个神秘的地方充满了好奇。
贺南方一进来便看到这幅场景——
李苒站在人群里,用熟练的英语讲解着自己创作的画,那份自信从容,将她脸上的笑容映的更加大方得体。
这是贺南方从未见过的一面。
第52章
“看什么呢?”费烜从电梯里出来后, 见贺南方立在大厅里, 目光灼灼地看向一个方向。
费烜从他的角度望过去, 待看清大厅站的是谁,登时惊得眉眼挑高:“你老实说,是不是事先知道李苒在这儿?”
“故意跑过来的?”
贺南方拢了拢袖口, 漆黑的眉宇垂了垂:“怎么可能?”
费烜不信:“我信你个鬼。”
贺南方敛着眉头,轻笑了一声:“大概是……命中注定吧。”
说吧,压了压领带,朝着李苒的方向走过去。
展厅的人群一波一波地聚集, 过了八点后逐渐减少,李苒稍稍抬了抬穿着高跟鞋的脚底,换了个站姿。
“Ran”
贺南方高大的身躯站定,拧眉循着声音望过去。距离李苒不远的地方, 过来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
他的是中青色中式祥云对襟长衫,李苒是一套中青色的盘扣旗袍。明明是一套再普通不过的工作服, 在贺南方眼里硬是看出情侣装的效果来。
只见他抿着嘴角, 静静地站定在原处。
两个人背对着他, 隐约能听见几句话。
大概是那个外国人问李苒吃没吃早饭,李苒说没有, 他便邀请李苒出去吃早饭。
贺南方心里堵塞,心情十分不好的样子。
看着两人渐渐远去的, 费烜拍了拍他的肩膀,挑着的嘴角不怀好意,朝远处离开的两个人示意了一下:“唔~高大帅气的外国男友。”
“见完心情如何?”
贺南方手肘给了他一拳:“你闭嘴。”
——
在酒店吃完早饭后, 李苒收拾东西便准备回学校。在去学校的城际公交上,她意外地接到酒店的电话。
酒店声称有位客人想要买她这幅《飞天》。
李苒有点意外,《飞天》的版权已经属于酒店,若有人想要买,他们可以直接卖掉。
对方说:“客人想要见你一面。”
她本可以拒绝,毕竟这幅画现在除了署名权是她的,卖给谁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禁不住酒店的拜托,她只好打车重新回酒店。
到时正好是中午,侍应生将她引入酒店的米其林餐厅中,“客人很快就到。”
李苒对这个买家一点都不好奇,酒店每天接待的宾客这么多,可能是美国人,可能是中国人,也可能是俄罗斯人。
总之,可能会是任何一个人想要买她的画。
但她万万没想到,这个人会是贺南方。
李苒见到他时,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贺南方,她表情微怔,脸上的惊讶毫不掩饰。
“你……”
贺南方下巴轻点了一下:“中法交流会。”
李苒突然想起贺南方的身份来,在国内他也是青年才俊,富豪榜有名。
她很快察觉眼前的局势来,可贺南方他又怎么会知道那是自己的画?
贺南方很快明白她心中所想,倒也坦诚的很,丝毫没有半分隐瞒的:“昨晚的遇见你了。”
“你摁错了楼层,停在11楼。”
李苒恍然想起,随即又明白过来:“昨晚那顿晚饭也是你……”
贺南方人还未跟她见面,结果却做了这么多事情,男人的心思并不难猜。
她也不愿意装傻:“谢谢你!”
不论这人是真偶遇还是假偶遇,光是昨晚她累成那个样子,贺南方只是点了一份晚饭送上去,而没有去打扰她,已然是个绅士举动。
贺南方的心思是什么,更是司马昭之心,他倒不太愿意和李苒太客气,显得太生分,他们的关系本不应该如此拘谨疏离。
“不用对我这么客气。”
两人之间的气氛很淡很淡,或许因身处在异国他乡,又或是李苒已重新融入新的环境。
再见贺南方时,这个人对她的影响显然没有以前那么大。
国内那些不快乐的事情早已随着当初飞机的轰鸣声被遗忘在国内,现在的李苒希望自己每天都在是不断追逐更新鲜的事情。
她笑容十分得体,对待贺南方时,似乎与上午在展厅应付的其他宾客并没有什么两样。
她内心的敏感和卑微早已经被填补,发现自己此时能够坦然地面对贺南方。
贺南方心里的滋味就不太好了,任谁都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在心里惦念三个多月的人,好不容易见上一面,却发现人家根本没把你放在心上。
贺南方再硬的心,也架不住这般折磨。
两人聊了一些近况,主要是贺南方单方面询问她。
李苒倒是没什么隐瞒,她将自己最近的生活状态描述了一遍,一听就是丰富多彩,绝对腾不出空子多想任何一个人的生活。
李苒又说到自己的学业,工作,以往这都是从不会聊到的话题。
但现在说到这个,李苒却滔滔不绝。
“贺南方,你知道我现在为什么感到这么快乐吗?”
“嗯?”
“因为我以前心里装的都是你,现在我却装着自己最喜欢的事情——画画。”
第53章
接下来的日子像往前一样, 李苒每天在学校, 工作室还有家里三点一线, 生活并没有因为贺南方的突然来访而有任何改变。
贺南方在巴黎的行程也十分紧凑,他只会偶尔几次在晚上邀请李苒吃饭。不过两人见面的次数还是很少,很快到了圣诞节这一天。
圣诞节这天, 巴黎下着大雪。
教堂的十字尖塔向上顶着灰蒙蒙的天空,成群的古老建筑在苍苍暮色之下,被大雪层层覆盖,光线变得越来越暗, 直至被黑夜完全笼罩。
傍晚,昏黄的路灯下,雪花漫天飞舞,斑斓的彩色的橱灯将这座城市装扮成童话的世界。
李苒对圣诞节没什么特殊感情, 又恰逢节假日,她在家里窝了一上午后, 傍晚便去附近的便利店买了些吃的。
她居住的地方离热闹的香榭丽舍大街很近, 步行大概30分钟。
走过一座长桥后, 她到达便利店。
在家感觉不出什么,但一出门节日的氛围明显浓烈起来。
街上走着的人群里, 鲜有像她这般形单影只,她在便利店买完东西, 拎着大大的食品袋往回走。
雪越下越大,有雪花落在她的毛线帽上,化成水珠后流淌进她的头发里, 冰冰冷冷的,比这个天气还要凉。
路两边的积雪已经被行人踩化成一滩滩泥水,她的鞋走上去,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她加快步伐,穿着粗气,想要一鼓作气走回去。
很快她便走出一身薄汗来,不应该在下雪天出门,如果是个好天气的话,半个小时她就能走回去。
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走了半个小时,却连一半路程还没走到。
不远处,一辆黑色的宾利不远不近地跟着。
孔樊东从后视镜里望了老板一眼:“要不要接应一下李小姐?”
晚上,贺南方刚参加完一个商宴回来,喝了一些酒。
他坐在车里,撑着额头,眼神不动不动地盯着李苒。
他曾设想过,她出国的生活想必不会太好,所以特地签下了《上邪》将近八位数的版权。
可是没想到,李苒并没有拿着这笔钱在国外挥霍,她像是一个最普通留学生的样子,白天吃着自己带的便当,坐着公交和地铁出行,穿着最普通不过的衣服。
人群里,李苒的装扮再普通不过,可在贺南方眼里却是如此令人移不开,如果影响这个词过于浅显的话。
那么可以将每一次与李苒见面,都会在贺南方的人生轨迹里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就像一颗行星在永恒不变的轨迹上,突然遭受到了一些冲击,足以打破他原来计划的所有生活。
譬如这次,他已经在巴黎耽误将近六天的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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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车靠边停。”
“先生,你要……”
还没等孔樊东说完,贺南方已经拿起大衣,推开车门出去。
孔樊东叫了一声:“先生,伞。”
贺南方像是没听到,黑色的大衣裹着高大的身躯很快消失在雪夜里。
李苒的步子小,手里还拎着一个大食品袋,走的相当缓慢。所以贺南方没走几分钟便追到了她,他双手插在大衣的兜里,默不作声地靠过去,与李苒并排前行。
李苒一转头便看见他,惊道:“是你。”
贺南方点点头,他弯腰,将她手里的食品袋拎起:“我来。”
李苒提着很重的食品袋被他轻松拎起,她往后看了一眼:“就你一个人?”
贺南方:“嗯,晚上出来走走,碰巧看到你。”
李苒点头,他们住的地方离得挺近,若是贺南方晚上一个人出来,倒也能碰上。
手中没了重量,李苒的步伐轻快许多。
贺南方一直没有再讲话,寒风吹着他冷峻的面庞,还有做工精良的大衣。。
李苒:“你冷不冷?”
贺南方摇头:“不冷。”
李苒将自己的兔绒手套分一只给他:“带上这个,不然你手待会儿就冻僵了。”
兔绒手套是并指的,一根绳子将两只手套连在一起。贺南方望着她递过来的手套,随后瞥到她手上带着的另一只。
他将右手空出来,递给李苒。
李苒:“嗯?”随后明白他的意思,体贴他左手拎着东西,于是将手套套在他的右手上。
“会不会有点小?”
“不会。”
他们中间虽然隔着距离,却被一条细细的线牵连在一起。
就如同他们的命运一样,不论相隔多远,总有神明会为他们指引。
“你什么时候回国?”
“快了,有个项目没谈完。”
李苒点头,她没再多问,“回国那天,我送送你?”
贺南方心头一顿:“不用,那时候……你大约在上课。”
李苒:“好。”
到家时已经快九点,李苒还没吃饭,她邀请贺南方上来暖和一会儿再走,又或是让孔樊东开车来接。
她原话是这么说的:“你耳朵都冻红了,圣诞夜不好打车,叫孔樊东来接吧。”
贺南方的肤色偏白,耳垂薄软,被冷风一吹,果然冻得通红。
进屋后,李苒接过贺南方脱下来的大衣,拿到卫生间里将上面的雪掸落,又拿毛巾将外面一层水珠擦干。
出来时,便发现贺南方坐在她的沙发上,他坐姿和温长宁一模一样,就像是随时要准备接受加冕一样。
“我给你煮点咖啡?”
贺南方摇头:“不用,喝了夜里睡不好。”
李苒想到什么:“你失眠还没好?”
男人似乎不愿意多说,似有似无地嗯了一声。
他只是静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什么都不动,什么都不说。
好像走了这么远的路,就是为了来这儿坐坐似的。
李苒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以前,她也是这么等待贺南方的,长时间的这样坐着,似乎连时间都挪移不动他。
“你吃了吗?”
贺南方身子未动,只传来声音:“没有。”他确实没吃什么饭,商宴上喝了几杯酒。
“你想吃火锅吗?”
“嗯。”
李苒本人很爱吃辣,为了迁就贺南方的口味,她做了清汤底,另外调了两个辣油碟。
在将火锅从厨房端出来之前,李苒找来一个透明胶,然后塞在贺南方的手里。
“你把上面的警报器用胶布封起来。”
贺南方拿着胶布愣神。
李苒:“不然待会儿咱们吃火锅,烟雾警报器就会想。”
贺南方恍然大悟。
李苒颇为得意:“留学党必备技能。”
火锅食材丰盛,而且吃起来不麻烦,李苒将将丸子和肉下锅后,盖子锅盖煮了一会儿。
贺南方打开柜子,李苒问:“你找什么?”
“酒。”
李苒想起他上次醉酒的样子:“你可不能喝!”
贺南方没没说什么,听到不能喝酒,只是比较低落罢了。
李苒问:“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儿了?”
贺南方将丸子夹成两半,他和李苒一人一半。
“是工作上的事情?”
贺南方点头,他没法跟李苒解释——为什么在看到李苒过得如此充实自由,他的心情会如此不好。
大概又是自私又阴暗的占有欲在作祟。
他期待她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她的目光只为他一个人停驻,她的心神只为他一个人汇聚。
可他又明白这样的李苒并不快乐,生命会因此缓慢而无价值的消耗,会如同鲜花一般枯萎,直至凋零。
那是贺南方不愿意看见的。
见他心情低落不像是装出来的,李苒犹豫一下:“你跟孔樊东打电话,约十点过来接你。”
“我就拿酒给你,怎么样?”
贺南方同意了,并且当着李苒的面打了电话。
吃着火锅,就着啤酒。
贺南方今晚本就喝了一巡过来的,这会儿酒量更是禁不起两瓶啤酒折腾。
而李苒的酒量本就浅显,喝得脸颊微醺时,她决定不再喝了。
贺南方先是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等到睁开眼时,李苒就知道他不正常了。
丫那眼神跟当初喝多了站在她家楼下不走的样子一模一样。
她真是高估贺南方酒量了,只不过是一人喝了一瓶500ml啤酒罢了。
隔着沙发,他看了李苒一眼:“我们来玩真心话大冒险吧!”
李苒挥手:“你幼稚不幼稚呀!”
贺南方像是断了电的灯泡一样,好半会儿才回答她:“不幼稚。”
李苒唏了一声,懒得理他。
她站起来,将桌上的东西收拾好,贺南方也从沙发上过来帮忙,他虽然喝多了,不过平衡感还不错,居然一路走着直线过来,没歪没倒。
他摁着李苒的肩膀,然后指着桌上的一片狼藉:“你跟我玩,我帮你收拾。”
说完,将李苒的手掌放入他的手心:“成交。”
李苒:“???”
谁跟你就成交了?
李苒被他摁在沙发上,仰躺着,懒洋洋地问:“怎么玩呀?”
“没有骰子,又没有转盘。”
贺南方从桌子上拿起一枚硬币:“猜正反。”
李苒从来没见贺南方这么幼稚过:“你几岁了?”
之间贺南方一脸严肃地掰着手指头,数自己今年多少岁。
李苒:“……”
谁以后再让贺南方喝酒,谁就负责跟他玩真心话大冒险。
第一局,李苒负责抛硬币,贺南方负责猜。
“正反?”
“正。”
“反,猜错了。那你选择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呀?”
贺南方想了一秒:“大冒险。”
李苒嘿嘿了两声,她凑过来,揪着贺南方红彤彤的耳朵说:“这样,你跟我读一句,就算你过,怎么样?”
贺南方现在简直傻的冒汽水:“你说。”
李苒从沙发上站起来,然后打开手机,放在桌上,摄像头对准这边。
然后跟贺南方站成对面:“你跟我学!”
“巴拉拉能量——呼呢啦——魔仙变身。”李苒一边跳,一边做着这个动作。
贺南方:“……”着简直是让冷酷总裁去死!
“你做呀?”
贺南方:“……”
“你说要玩真心话大冒险的,你必须学。”
贺南方脸色黑透了,他站在,一脸已经被搞死的表情:“巴拉拉能量——呼呢啦——魔仙变身。”
李苒头都要笑掉了,满地打滚。
“哈哈哈哈,你要笑死了我了!”
贺南方皮笑肉不笑,“继续。”
下一轮是李苒猜,贺南方抛了硬币后问:“正反。”
她想了两秒:“反?”
贺南方打开手心:“正。”
风水轮流转:“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李苒毫不犹豫地选了真心话,不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贺南方那性格,真的有可能让她做些恨不得当场自尽的东西。
贺南方喷着着酒气,懒洋洋地问:“你真的选真心话?”
第54章
贺南方喷着酒气, 靠在沙发上, 两根手指抵着眉尾。
懒洋洋地问:“你真的选真心话?”
李苒看着他那张近在咫尺, 英俊到无可挑剔的脸庞,点点头。
贺南方抿嘴笑了一下,他这一笑让李苒有种回到年少, 他们一开始谈恋爱的时候。
刚在一起时,贺南方远没有现在这般成熟稳重,不苟言笑。他那时虽然喜欢恶作剧,但经常会给她意想不到的心动感。
他少年时, 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突然凑到李苒的跟前,用他那双比琥珀还要透彻漂亮的眼睛盯着她。
然后说:“李苒,你喜欢我。”少年肆意又张扬,他长着李苒的喜欢, 经常会做一些非常稚气的动作。
李苒那时年纪小,刚懵懂知道什么是喜欢, 什么是爱, 被贺南方这么一调戏, 只会低着头,脸红地避开他的目光。
然后贺南方就会放肆地恶劣大笑, 像是小孩子做了什么恶作剧一样,特别恣意。
年少时的爱情, 甜蜜到不知伤心为何物。
眼前的这张脸与年少时的贺南方隔着八年的时间,再一次交错在一起。
让李苒有种分不清现实,还是喝醉了的错觉。
“你想问什么?”她咽了咽口水, 口中还产残留着啤酒花的麦芽香。
贺南方没有急着开口,他缓缓地凑过来,像以前一样,用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盯着李苒。
他眼睛生的十分漂亮,瞳色浅浅,睫毛压在瞳仁上,像遮住宝石的绸缎一样,簌簌密密,是鸦青色的。
“你什么时候,才会重新喜欢上我。”
他说“重新”两个字时,眼睛里有星微的光芒,一小簇,却很亮。
事到如今,贺南方即使再无法接受,内心也不得不认可这个事实——他和李苒已经结束了。
他现在所期待的,时李苒能够重新喜欢上他。
他几乎从未如此清晰地面对自己的内心,她不再属于他,贺南方在她心里,只是一个名字而已,与其他人并无两样。
他知道李苒会越来越好,会在自己的事业上越走越远,她的一切已经跟贺南方再无关系。
或许再过去一年两年,不会有人记起她曾经是贺南方未婚妻这件事,不会再有人将他们的名字放在一起。
他们虽然同活在一个世界里,可他们却不能再有任何联系。
一想到这些,贺南方便觉得自己的生命像是被活生生地剥走一半,带着他不愿意忘记和放弃的过往,被强行的割离。
剩下的那一半,孤孤零零,鲜血不止。
李苒淡淡的眉毛轻轻地拢了拢:“你喝醉了。”
贺南方靠的更近,双人沙发上本就不大,李苒被他逼近沙发的角落里。
他慢慢地靠过来,偏着头,在距离李苒耳朵一厘米的远的地方停下来:“回答我。”
酒气被喷在耳廓,她被烫得轻颤了一下。
“我已经不喜欢你了。”李苒喃喃道,像是对贺南方说的,也像是对自己说的。
“呵”他轻呼出一口气,“避重就轻,我问的是你什么时候重新喜欢我。”
“不是问现在。”
李苒:“以后也不会。”
贺南方摇头,他的额头抵在李苒的耳朵上:“你撒谎。”
他低着语气,声音落入她耳中:“你要出国,我同意了。”
“你想要自由,有了。”
“你追求事业,也会越来越好。”
“为什么我想要你,就得不到呢?”贺南方真的醉了,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最后还怪委屈的,“你什么都有了,可我什么都没有。”
最后,他下巴放在李苒的肩膀上,闭上眼:“除了钱,我什么都没有。”
李苒:“……”
她已经放弃跟醉鬼讲道理了,“你还有钱呀。”
“也不算什么都没有。”
贺南方:“你会因为钱跟我在一起吗?”
李苒:“当然不会,我不是那种人!”
贺南方一脸:那有钱顶个屁用的表情。
李苒推了推他,看时间:“你该走了,孔樊东应该快到了。”
贺南方趴在她肩膀上装死,李苒从沙发上起来,想要将他拉起来,结果这人看着身材窄瘦,身上却都是紧实的肌肉。
李苒像是拉一盘石磨一样,沙发上的人纹丝不动。
结果拉着他的手还被反绞住,男人稍稍一用力,她就重新跌回了沙发上。
贺南方依旧闭着眼,李苒跌落在离他几厘米远的地方,她知道他根本没睡着,因为他的睫毛在不停地颤抖,像是在隐忍,又或是在挣扎。
“哎……”
他轻叹了一口气。
“有的时候,好想把你绑在身边,永远不让你离开。”
他说绑这个字的时候,李苒下意识地瞳孔骤缩一下,她抬起头,撞进贺南方深不见底的眼神里。
心中的恐惧从眼神中毫不掩饰的透露出来,似乎是因为贺南方最近过于温柔,绅士,让李苒一下忘记这个男人以前是有恶劣了。
贺南方看着她眼底里的害怕,抬手摸了摸她的眼睛:“骗你的。”
“喝醉酒的话,你怎么能当真呢?”
他淡淡地笑了一下,眼中是深沉这才消失。
“我该回去了。”他从沙发上起来。
李苒将他的大衣拿过来,递给他。想了想,又去卫生间拿了一把伞。
贺南方摇头:“我明天回国,伞……就不拿了。”
李苒没想到他明天就回去了,她并不知贺南方已经在这里多耽误好几天的时间,她像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
“一路顺风。”
贺南方点头,他穿上大衣,站在门口。
他似乎有很多很多话想说,但最后只说了一句:“圣诞快乐!”
李苒垂下眸子,“你也是。”
贺南方走的时候,李苒并不知道。
他们生活的轨迹变得越来越远,当贺南方坐着飞机,在上万米的高空飞行时,李苒坐在画室,她望着外面的天空。
世界是如此之大,可能连他们此刻看到的云层都是不一样的。
一想到这个,李苒心里就涌现一股淡淡的哀伤,她蓦地想起贺南方昨晚说的话。
李苒,你现在什么都有了。
而我,什么都没有。
——
日子过得飞快,经过上次在中法交流会上展出画屏《飞天》大获好评之后,李苒在这个圈子里有了一点点小名气。
不忙的时候,经常接一些小项目,不过找她的人大多都只要求她画《飞天》,白人世界有壁垒,对亚洲人似乎有种天然的刻板影像,李苒因《飞天》成名,导致大家只能看到她画《飞天》的才华。
李苒努力了一番,却不怎么能让工作室的人改观。
2月份时,她从原来的工作室辞职。
她的老板,也就是她的教授,非常极力地挽留了她。
“Ran,如果报酬不满意的话,我们可以再商量。”
她摇头:“这段时间我画了许多幅《飞天》临摹画,因为本身不需要创作,只要技艺纯熟后,任何画师都能够替代我。”
老板明白她的意思,他同意了李苒离开:“或许你需要更高的平台。”
在巴黎一家不起眼的工作室待了四个月,李苒终于辞职。
她没有急着再去找新的工作,而是静下心琢磨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工作室给的临摹《飞天》的报酬确实不低,她完全可以趁着一股热潮,多赚一笔。
可另一面,临摹画不需要灵感,长时间这样下去,她的灵感很容易消失。
与其每天用大量的时间去画毫无创意可用的《飞天》,她更想静下心,画自己内心想画的。
2月份寒假前还有最后一周课,李苒回到教室时,罕见地发现从不逃课的温长宁居然逃课了!
教授在台上讲意大利佛罗伦萨画派的起源。
她在下面摁着手机:长宁,你去哪里了?
那头一直没有回音,李苒心下有点乱乱的,平时除了上课外,她跟温长宁的见面次数并不多。
两人都不是黏人的性格,李苒空闲下来会主动找她玩,但温长宁不一定有时间。
温长宁倒也会过来找她,经常来她的小公寓,李苒待在工作间画画时,温长宁便坐在一旁的懒人沙发上,望着外面的大雪。
温长宁最近时常这样沉默着,看着外面一动不动。
李苒有些担心,问她什么,却不说。
现在这些担心终于变成了现实,温长宁消失了。
李苒找了她许久,她不知道她家住在哪里,只知道她跟自己同样来自N市。后来,唯一查到的消息是她已经回国了。
李苒一边祈祷她没事,一边又忍不住担心她。或许因为温长宁的性格和贺南方很像,但是温长宁从未做过伤害她的事情,所以李苒对她的感觉不算坏。
过了一周,学校迎来了为期两周的寒假,学生陆陆续续离校后,开始冷清起来。
大多数的中国留学生也都选择回家过年。
放假第一天,李苒拿着教授的推荐函后,拜访了一位在巴黎定居的华裔画家——支音。
她前期支音工作室时,被告知他已经回国了。
李苒考虑了一晚上,决定回去一趟。
因为回国的决定做的比较仓促,直线路程的机票早已经被定完,她绕了好几个航班线才顺利回到国内。
她之前请于晓晓在N市为她置办了一套三居室,房款是她这半年在巴黎挣的。
二手精装房,也省得装修,于晓晓提前帮她打扫干净后,又配置了许多家具和植物。
总之,打扮的很有新年的气氛。
李苒飞机晚上抵达达N市,她打车先去于晓晓家拿钥匙。
到于家门口时,于家的院子里张灯结彩。
红色的灯笼高高挂在两边的大门上,将门庭映的喜庆又敞亮,她敲门进来时于家正在吃晚饭。
院门口的警卫给她开门后,李苒径直进来。
于家敞亮的客厅里,摆着一张大圆桌,桌上坐满了人。
大多数都是李苒认识的,其中包括坐在于鸿霄身边的温长宁。
温长宁穿着一件大红色的高领毛衣,衬得皮肤像雪一样白,黑色的中分直发散落在两肩上,见到李苒时,她握着筷子的手指立刻绞在一起,比白色的竹节筷还要白。
于晓晓看到她,是第一个跳起来的:“啊,苒苒!”
“你怎么过来了?”
李苒不自在地笑笑:“来拿钥匙。”
于晓晓:“对哦,你昨天打电话跟我说过。”
于母张罗着要再给她添一副碗筷,李苒笑着摆手:“谢谢于阿姨,我吃了。”
温长宁也跟着于晓晓站起来,她看着李苒,欲言又止。
李苒朝她笑了一下:“新年快乐。”说着拿着钥匙准备出门。
温长宁被她的笑容刺痛,她顾不得满桌坐着的长辈,只穿了一件毛衣,追了出去。
她知道,如果她不追出去的话,可能会永远失去李苒这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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