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茶的味道

在青海高原，人们把吃早饭叫吃“早茶”。“茶”代替了“饭”，可见茶的重要性。茶是特指茯茶，也叫砖茶。人们最信赖的茯茶品牌之一是“湖南益阳茶”。早茶是指熬茶，在青海，几乎家家都会熬。尤其在乡村，熬茶再普通不过了，家家户户都离不开。女主人在炉子上搭上一壶清水，待水将开时，放入一块湖南益阳砖茶，加上盐、荆芥、桂皮和薄荷，一会儿，熬茶的味道就扑鼻而来，直沁心脾。

青海大多数地方气候高寒，早些年，在漫长的冬季里，普通人家的吃食大多是酸菜、洋芋等等。牛羊肉和细菜可不是每天都能吃到的。在寒冷的日子里，围着火炉煮上一壶熬茶，端上一碟馍馍，喝一口熬茶，吃一块馍馍，浑身就热了。村里人说某某家的茶饭好，除了指饭食外，熬茶也在其中。

家里婚丧嫁娶时，熬茶就派上了大用场。隔壁三阿爷家打发（出嫁）姑娘阿西亚时，请的是村里最会搭茶的尕胡塞。尕胡塞熬茶有一手，村子里不论谁家打发姑娘都少不了他。

尕胡塞熬茶，要自己盘茶水灶。他用碎砖和着长草泥，在通风较好的院子角落砌出离地10公分高的灶基，再间隔1公分排好当炉梯用的细钢筋，之后再往上砌10公分。茶水灶表面用长草泥抹光抹平，晾半天或直接生火烘干，茶水灶就盘好了。尕胡塞说，要想熬出好茶来，就要有个好茶灶。死烟活气的茶灶熬不出好熬茶。尕胡塞熬出的茶颜色浓得像牛血，不咸不甜，恰到好处。在宴席上，尕胡塞熬的熬茶被人们啧啧称赞。

开斋节和古尔邦节是穆斯林最重要的节日。每逢节日，各家各户都要宰牛羊，请阿訇。阿訇和隔壁邻友被请到炕上，在白瓷印花的小弓碗里倒上熬茶，摆上金黄的油香和雪白的馒头片。众人一边品尝，一边闲话村子里的家长里短，还有广播电视里的国家大事、奇闻轶事等。

同一种茯茶，有的人熬出的茶好喝，有的人熬出的茶不好喝。熬茶时放入佐料的顺序、火候的大小、水质的异同、佐料的多少……这些都是影响熬茶口感的因素。家里人一直认为我熬的茶好，味道香郁醇厚，不由要多喝两杯。殊不知，我熬茶时，是恪守煮茶顺序、掌握好火候、控制好水量的。这些看似普通的操作程序，有的人顺序颠倒，不顾火候大小和茶叶、佐料多少，乱放一气，怎么能熬出好茶呢？

另外，熬茶的器皿和烧的柴禾对熬出的茶水质量也有影响。在大铁锅内注入清泉水，再用麦秸杆烧火，这样熬出的茶味道极好，远非铝壶、铝锅熬出的茶味可比。其与烧液化气、煤炭熬出的茶水，以及用井水、自来水熬出的茶水都有口味上的不同。

去高原腹地旅游的外地游客，为了适应高原气候、融入当地生活，也会寻找原汁原味的熬茶来喝，一来消渴解乏，去除水土不服和高原反应带来的不适；二来借此了解西北地区的饮食文化，增长见识。对外地人来说，喝熬茶的确是一个能迅速融入当地生活、了解和参与高原人文环境的好方式。

印象最深的莫过于那次我们在西藏那曲草原喝的熬茶了。那是藏族老阿妈用干牛粪烧的熬茶，虽然经过多年岁月的洗礼和冲刷，那种味道、那个场景、那种记忆，却始终盘踞在我脑海深处，难以忘却。那次在经过那曲草原途中，好多人尽管含着红景天，还是有高原反应，呕吐、浑身无力，随车带的几个氧气袋早已干瘪。不得已，我们只好把车停在路边，以缓解不适。就在这时，一位在附近放羊的藏族老阿妈得知了我们的情况，把我们请进了她的小毡房，用干牛粪烧了一壶熬茶，请我们喝。喝下一两碗后，我们身上的不适感竟消失了。

如今，茶的种类多了，城市乡村的商店都有红茶、普洱茶、绿茶、果茶、苦丁茶等茶叶出售，甚至连熬茶都被制作成小包装上市出售。我试着买来泡着喝，竟然真能喝出一点点熬茶的味道来。

望着杯子里上下飞舞的菊花茶，我想着小时候在杯子里倒上熬茶，里面的茶叶也是这样上窜下跳地飞舞不止，要是发现有一根茶梗竖立着，久久不倒，那天肯定会有亲戚来家里，竖着几根，就会来几个人。

生活在青海高原，这辈子都离不开熬茶的味道！我一个人默默地想……